“丰岭县的汽车工业园确实需要投入，但是建成产业集群是我们的重要目标，绝不能因为省里的压力，就自乱了阵脚！”
姜云山没有在意顾宏运的脸色变化，面对自己这个有野心的搭档，他并不会一味的退让。
“至于来自考核的压力，我相信只要我们把工作做得足够扎实，省里也不会过于苛责…”
“我的意见很明确，支持项目按原定方案落户丰岭县汽车工业园！”
姜云山的态度异常坚决，没有丝毫妥协的余地。
顾宏运眉头紧皱，脸色有些难看了。
他发现自己真的错误地估计了姜云山的态度。
原本他以为的是，姜云山为了维持现在的合力状态，肯定会在具体事务上对自己妥协。
但现在看来，似乎根本不是这样。
顾宏运不甘心就此认输，因为在他看来，项目的选择现在已经关系到了他在市政府这边的权威，如果市长办公会的决议被书记办公会推翻，他刚刚建立起来的威信恐怕就会受到重创。
这样的结果是他很难接受的。
顾宏运低头不说话了，而章洪波更不会在这时候开口。
现场的气氛瞬间就变得紧张起来。
过了好一会，顾宏运才缓缓抬头眯着眼看姜云山，胸口微微起伏，显然在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经过在跟姜云山撕破脸和自己威信受损这两个结果之间的权衡，他终于做出了决定。
“既然书记坚持，那我选择保留意见，但是如果因为选址问题导致项目拖延，或者无法达到预期效果的话，这个责任…”
顾宏运没有把话说完就停了下来。
“责任由我承担！”姜云山毫不犹豫的说道。
话已至此，顾宏运暗中叹了一口气，知道再争论下去已无意义。
他合上面前的笔记本，发出“啪”的一声轻响，然后拿着笔记本霍然起身。
“那这件事就按书记的指示办吧，政府这边会全力配合！”
说完，他不等姜云山回应，便沉着脸大步离开了会议室。
看着顾宏运离去的背影，姜云山默然无语。
他已经预感到了，接下来恐怕浑江市党政合力的局面会发生变化了。
顾宏运那边因为在项目选址问题上不得不退让，让他感到很是憋屈。
而省长魏平湖“用数字说话，用实绩证明”的要求，更是如同高悬的利剑让他寝食难安。
作为还没转正的代市长，他绝不能容忍浑江市的经济指标继续在全省垫底。
于是，在强烈的焦虑感和迫切取得政绩的心情驱使下，顾宏运不再满足于目前的工作推进速度。
他召集市政府办公室和政研室的笔杆子，经过几轮闭门研讨，推出了一项名为“浑江市经济发展百日攻坚”的专项行动。
其核心目标极其明确，那就是不惜一切代价，在最短时间内将主要经济指标，特别是GDP增速、固定资产投资和财政收入的数据，拉抬到一个“至少看得过去”的水平。
方案在市政府常务会议上被强行通过，穆雪婷再次反对无效。
这一次，姜云山就没办法再直接阻止了。
因为说到底，顾宏运也是在正常履行他身为市长的职责。
随即，一套极其严苛的“目标责任制”和“日总结，周通报，月考核”制度迅速下发到各区县政府和市直各部门。
任务指标在分解的过程中被层层加码，招商引资额、项目开工数、税收增长率都成了硬性考核指标，与干部的评优评先，升迁去留直接挂钩。
最终，巨大的压力全部落在了浑江市的基层干部身上。
短短半个月，整个基层都开始怨声载道，姜云山几乎每天都要收到来自基层干部的意见。
他终于坐不住了，马上让秘书沈丘石去收集了部分乡镇一级基层拿到手的文件。
这一看，却是把姜云山吓了一跳。
原版的方案他也全文看过，虽然措辞也算强硬，但勉强还算能接受，至少留出了容错和修正的空间。
但基层拿到的文件却完全是另外一个版本。
文件通篇都充斥着“确保”、“必须”等强硬字眼，不仅额定的指标数字远超实际水准，偏偏还对如何达成指标语焉不详。
整个文件的基调就是粗暴的强调报表、数据和排名，这种急功近利唯数字论的做法，让姜云山感到了强烈的不安。
不能继续放任下去了，哪怕要和顾宏运翻脸都必须阻止！
他立刻亲自给顾宏运打电话，让他过来一趟。
顾宏运这次来得很快，但一脸的镇定，似乎早已预料到姜云山找自己是为了什么事。
“宏运市长，这个‘百日攻坚’的文件，是不是和原版有些出入？”邀请顾宏运坐下后，姜云山就把基层拿来的文件递给了他，然后才问道。
“嗯？我看一下…”
顾宏运显然有些意外，愣了一下才接过了文件翻看起来。
“书记…这文件是哪里来的？好像不是市政府发出去的吧？”
看完了文件，顾宏运也露出了一脸的疑惑。
“同样的文件还有好几份，都是从下面县区的乡镇拿到的，应该都是县区发下去的！”姜云山说道。
“这…书记…这是怎么回事我真不清楚！”
顾宏运的脸色有些难看了。
他作为方案的制定者，一眼就能看出这些文件上列出的指标要求，乡镇一级是绝对没可能完成的。
完全就是在开玩笑。
“嗯…我猜你也不知道…”
姜云山点点头，然后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
“据我所知，现在浑江市的各级干部，几乎已经全部因为百日攻坚行动影响了本职工作，这样是肯定不行的！”
“书记这话是什么意思？”
顾宏运眉头一皱，语气就有些不善了。
“我的意思是…经济发展有其客观规律，这样下指标压任务，我担心下面会为了完成任务而…”
姜云山的话还没说完，就直接被顾宏运出言打断了。
“而什么？”
顾宏运的语气有些生硬，还隐含着怒气。
“书记…我知道您想说什么，无非是担心干部不安于本职，担心最后数据造假，担心形式主义，担心拔苗助长这些，对吧？”
他的激烈反应有些出乎了姜云山的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