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界众生。
在别人听来就是,江允会拯救三界。
但渡化和拯救是两码事。
而且彼时的悟心大师太年轻,还不知道未来有多重可能,而他的预言只是其中一种。
淑月长老说的很对,若人欲了知,三世一切佛,应观法界性,一切唯心造。
你想要怎样的未来,为之努力,才会有什么样的未来。
随着悟心大师年龄的增长,境界的提升,他渐渐意识到,自己当年一句话,把三界众生的命运线,都人为绑在了江允的身上。
都说修道之人,莫要插手人间诸事,江允的生死存亡,却因为他一句话,已经与这三界脱不开干系。
这之后的百年岁月,悟心大师都在为此做弥补。
甚至为此付出了生命。
无论是将当时还是阿枝的詹樱超度,还是把招魂幡留在玄阳剑宗,把那面铜镜放在寺庙的背后,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在弥补自己的过错。
他想为因这沉重负担而入邪的江允换得一线生机。
但是,这生机是什么呢。
季安栀以前只觉得江允是大魔头。
现在她懂了。
江允还是那个江允,他还是要渡化这三界,只不过他经历了太多,最终彻底入邪,选择了最偏激的方式。
用暴力结束这一切,重新塑造一个新的世界。
从一开始,她就理解错了。
清冷的月光照在她的花瓣上,季安栀却萎萎的。她忽然想起每一次江允说要渡生灵的时候。
他原来说的都是真的,他是认真要渡他们,每一次杀生,他都觉得是在帮他们脱离贪婪的苦海。
每一句阿弥陀佛,每一句善哉,都发自本心。
没有人真的理解过江允。
所以也没有穿越者成功过。
在江允心中,他也是一种正义。
已然正到入邪。
季安栀思绪飘得很远,她忽然又想起江允最近总是问她。
“师尊为何要毁灭世界。”
但她每一次的回答都是投机取巧,她只说会支持他,却从没说为什么支持他,支持他什么。
他却以为她当真站在他这边。
可这世上,无人与他同舟共济。
季安栀怔然。
她惊觉自己的面颊湿润润的。
江允入了玉佛塔。
那玉佛塔中,是陈年的幻象。江允就像是得了回溯的能力,这次谨遵悟心大师教诲教诲,一一重新渡过,却没有一次感化成功。
季安栀眼睁睁看着他失败一次又一次。
你给予的越多,世人想要的越多。
她看着江允一步一步,从痛苦,到麻木,一次又一次伤痕累累地死去又复活。
在不知第多少次重复时,江允忽然一掌劈死了那一家四口。
雪膝盖厚。
暴风雪将他瘦削的身影埋没,他收起手,冷静地拂去手心的鲜血。
他杀了一路上遇到的所有人,那些背叛他的、伤害他的,他统统杀了。
后来,他突然再次回到小木屋,将那两个老夫妻也杀了。
杀得干净。
魂飞魄散,就不会再痛苦了,更不会再遭遇不测,被人戕害。
季安栀抬手挡住风雪,凝望着他。
他离开了小屋,往雪山深处走。
“江允?”
他兀自走着,瘦削的身影在风雪中明明摇摇欲坠,却又异常坚定。
他倏然停下来,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紧接着,他生生将手嵌入自己的丹田,刺眼的红淋漓落在雪里,洇出深深的粉。
他徒手掏出了最后一根根器。
冷漠地,不知疼痛地将它丢在了地上,继续向前。
“江允……”季安栀捡起那朵奄奄一息的、血淋淋的金莲,想要追上他。
“江允!你等等我!”
却怎么也追不上。
风雪太大,她把金莲护在自己的怀里,就像当初小金莲用莲叶把她护在怀里一样。
“江允……江允你站住!江润生!”
迷蒙的灰白中,江允回过头。
他忽然说:
“师尊,你是骗我的,对么。”
季安栀心口狠狠一揪。
“江允……”
“你会离开这里。”
“江允……”季安栀踉跄地追上去,想要抓住他的袈裟。
小男孩却忽然化成一身赤红的少年。
他的面容残破,难以维持幻相。
那万窟之貌,在茫茫的雪山中显得由为可怖。
“季安栀,原来你与他们一样。”
季安栀却连一个不字都说不出口。
是,她们是一样。
但她的沉默却激怒了他。
“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三界毁灭之时,你便功成身退?!”
季安栀面色苍白。
他都知道了。
她感觉到强烈的灵力暴动自江允所在之处地震般冲击开来。
雪山隐隐有雪崩的迹象。
“师尊,你不该进来,玉佛塔下,没有任何人的秘密能藏得住。
我的不行,你的也不行……”
他陡然自嘲地轻笑一声,声线比北周的隆冬更寒凉:
“你打算一个人走,还是和你的朋友一起。
你的未来,从来没有我……”
轰隆隆。
地动山摇,山顶的积雪如一场白色的沙尘暴轰然落下。
绕是惯常激灵又伶牙俐齿,此刻季安栀也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只是震惊地立在原地。
崩落的雪浪如癫狂的海啸,铺天盖地要将她淹没。
她仍立在原地,死死抱着那朵金莲花:“江允……”
她的手背上,还有他送的小红花。
江允气息蓦地狠狠一窒。
山体崩塌,无情地碾压下来,一道赤红的身影及时飞掠至她的身边。
无数的根茎和藕丝瞬间迸发而出,层层叠叠纠缠住她,把她紧紧裹进他的怀里,几乎要碾碎那朵金莲,不让她动弹分毫。
赤色的万丈霞光筛过细细密密的雪。
下一瞬,沾满鲜血的手紧紧攥住她的手腕,粘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那些滚烫的阳气争先恐后地钻进她的魂体。
天地白茫茫一片。
血腥与炙热同时倾覆而下,被埋葬在这山摇地动间。
季安栀只觉得嘴里、鼻腔里,充斥着新鲜的血,还有莲花香的阳气。
狂怒、不甘、委屈,甚至是恨意,所有的一切都发泄在唇齿之间。
玉佛塔内没有人能藏住心底的念。
那些阴暗的心思更是分毫毕现。
他炙热的指腹往上,不由分说地钻入她冰冷的手心,强行与她十指相扣,力气大到她每一根手指都疼到心里去。
鲜红粘稠的血从她的嘴角溢出来,恶劣地叫她盛不住他。
“季安栀,你生生世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