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小鳄鱼不爱洗澡
哥谭市的地底属于被绝大多数地表居民遗忘的地方。
但至少今晚，它暂时属于一个精力过剩的年轻人。
韦伦·琼斯，正以一种与庞大身躯不太相符的敏捷，在齐膝深的污水里扑腾着前进。
他手里紧紧攥着一份用防水油布包裹的草图，另一只手则握着一支特制的粗大炭笔。
“左边……第三个岔口，然后往上……再往下……”
随着韦伦嘴里念念有词，他那双在黑暗中也能清晰视物的黄色竖瞳兴奋地扫视着每一个管道接口。
亨利·莫斯利警长交给他的这个任务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做的！
不仅能光明正大地在城市里各处撒欢，还能赚到不少钱，更重要的是，这让他感觉自己是个有用的人，而不是被所有人恐惧的怪物。
干劲十足，是的，年轻的杀手鳄现在逆流而上。
就是这干劲，有时候有点……过于澎湃了。
比如现在，他为了抄近路，试图从一个低矮的拱形通道下挤过去。
“嘿咻！”他深吸一口气，由于差点被煤气管里浓烈的味道呛到，韦伦猛地一缩肩膀，用力一钻——
“轰隆！咔嚓！”
年久失修的砖石结构显然无法承受他日益增长的力量和体重，通道边缘被他硬生生撞塌了一大块，碎石和泥土簌簌落下，差点把他半个身子埋住。
“呸呸呸！”韦伦狼狈地把脑袋从碎石里拔出来，甩了甩头上的泥水，有些懊恼地看了看被自己撞出来的大窟窿，“呃……好像用力过猛了。”
就在他头顶正上方，某栋老公寓楼的住户正在对着自家厨房地面不断渗出的污水破口大骂：“该死的市政府！这群蛀虫！连下水道都修不好！劳资的地板！；劳资的橱柜！”
在过去几天里，在哥谭不同的街区都发生过类似诡异的事。
不是这里晚上传来诡异的撞击声，就是那里莫名其妙地堵了下水道，甚至有人发誓在深夜听到地下传来怪物的低吼……
当然，我们的韦伦自然对此毫不在意。
他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污水，确认了一下方向，又兴冲冲地朝着下一个标记点奔去。
就在他摸索到靠近东区边缘的一片老旧工业区地下管网时，一阵声响从头顶上方传来。
“砰！砰！砰！”
似乎是自动武器连射的声音！紧接着是更多的枪声如同爆豆般响起。
韦伦的耳朵动了动，黄色的竖瞳警惕地缩紧。
他认得这种声音，亨利告诫过他：遇到这种情况，要么立刻跑路，要么立刻去向他报告。
声音的来源很近，似乎就在他头顶正上方，而且枪声越来越激烈，不少子弹已经打碎了地板薄弱的地方，飞溅到下水道的污水中。
这下让杀手鳄有点慌了。
说到底他毕竟还是个少年，面对如此场景本能地感到了恐惧。
他想赶紧离开，按照地图找到安全的撤离路线。
但问题在于——枪声太大了！
巨大的回声在错综复杂的管道迷宫里反复折射、完全扰乱了他的方向感。
韦伦焦急地转动着硕大的头颅，试图分辨安全的路径，但无处不在的回音像一张无形的网，把他牢牢困在了原地。
“左边？不对……右边？好像也不是……上面？下面？”他晕头转向，沉重的身体撞在管壁上，发出“咚咚”的闷响，但这与他此时内心的慌乱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该死！该死！地图！地图呢！”他手忙脚乱地想要展开手中的油布地图。
慌乱中，地图掉进了污水里，上面的痕迹迅速模糊。
“完了！”韦伦欲哭无泪。
就在这时，头顶上方的战斗声越来越大，伴随着一声巨大的轰鸣，整个下水道都开始摇晃起来。
极度恐慌之下，韦伦看到了旁边一处用老旧木板和铁丝网封住的管道检修口。
此时他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不管了！冲出去！”
他低吼一声，用尽全身力气，像一颗长满鳞片的炮弹，猛地向上撞去！
“轰——！！！！”
木质隔板如同纸糊般碎裂，锈蚀的铁丝网被轻易扯断，砖石和泥土四散飞溅！
……
地面上，弗兰克·卡塞尔刚刚用霰弹枪轰飞了最后一个试图从侧面包抄他的黑帮分子。
仓库里一片狼藉，弹孔遍布墙壁，几具尸体以各种扭曲的姿势倒在地上，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硝烟和血腥味。
他面无表情，缓缓走向角落里一个锁着的保险柜。
幸存的几个黑帮成员早已吓破了胆，蜷缩在障碍物后面，连头都不敢露。
就在这片短暂的寂静中，仓库中央靠近墙角的空地，地面猛地向上拱起。
随着碎石和恶臭的污水涌出，一个覆盖着暗绿色鳞片的人型怪物，如同地狱里钻出来的恶魔，猛地从地底冲了出来！
“哗啦——咚！”
那个“东西”重重地落在仓库冰冷的水泥地上，在众人眼里缓缓晃了晃头颅，甩掉头上的泥土和碎砖，露出一双溜圆的黄色竖瞳，茫然地环顾着四周的陌生环境。
弗兰克·卡塞尔瞬间躲回掩体，手中霰弹枪口精准地指向了这个不速之客，冰冷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些许凝重——这玩意儿可不在他的情报范围内。
而那几个幸存的黑帮分子，也被这景象惊呆了。
他们看着那个从地底钻出来的、半人半鳄的怪物，大脑一片空白。
韦伦·琼斯，此刻终于看清了周围的状况。他左边是一个拿着枪，眼神令人害怕的男人。右边是几个拿着手枪、吓得面无人色的家伙，以及满地躺着的尸体。
随后，他闻到了周围浓烈的血腥味和火药味。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闯大祸了。
“我……我……”韦伦张了张嘴，他想解释说自己只是迷路了，但显然这不是个什么可信的借口……
仓库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质。弗兰克·卡塞尔的手指稳稳地压在霰弹枪的扳机上，冰冷的杀意锁定了那个从地底钻出的不明生物。
然而，有人比他动作更快。
那几个蜷缩在废弃机器和木箱后面的黑帮分子被弗兰克杀破了胆，神经已经绷紧到了极限。这个突然从地底冒出来的、覆盖着鳞片的巨大怪物，在他们看来绝不可能是偶然！
这一定是那个疯子杀手的同伙！
恐惧压垮了理智。
其中一个留着莫西干头、手臂纹着蜘蛛图案的青年，在极度的恐慌中，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抬起手中的9毫米手枪，对着韦伦那布满暗绿色鳞片的背部，扣动了扳机！
“砰！砰！砰！”
连续三声枪响，在空旷的仓库里显得格外刺耳。
子弹确实没有穿透韦伦那身日益坚硬的鳞甲，但是——
“嗷呜——！！！”
韦伦发出了一声痛苦而愤怒的咆哮，整个身躯都因为突如其来的冲击力和剧痛猛地抽搐了一下。
那感觉，就像被人用烧红的铁棍狠狠抽打在身上，虽然没有造成多大的伤害，但那股痛楚和灼热感瞬间就点燃了他原始的怒火。
他猛地转过身，原本圆睁的黄色竖瞳此刻缩成了两条危险的细线，里面燃烧着被冒犯的野性光芒。粗重的鼻息从他巨大的鼻孔中喷出。
痛！很痛！而且……很生气！
自从亨利给了他一份工作后，他就一直努力控制着自己，想当个“好家伙”。
但是！这不代表他没脾气！
“你们……打我？！”韦伦粗哑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变得更加骇人，他不再理会旁边的弗兰克，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那几个开枪的黑帮分子身上。
“怪……怪物啊！！”另一个黑帮分子看清了韦伦转过来的全貌——满嘴利齿，覆盖全身的暗绿鳞片，以及那双充满暴怒的黄色眼睛。
极致的恐惧让他双腿发软，裤裆瞬间湿了一片，连滚带爬地就想往后跑。
但韦伦已经动了！愤怒赋予了他狂暴的力量。
他像一辆失控的重型卡车，猛地冲向那群黑帮分子藏身的地方！
“砰！”一个试图举枪瞄准的黑帮被他随手一挥，如同拍苍蝇般扇飞出去，撞在远处的墙壁上发出一声闷响。
“咔嚓！”另一个躲闪不及的，被他直接踩中了小腿，清晰的骨裂声让人牙酸，惨叫声刚出口就被扼断在喉咙里。
韦伦没有下死手的心思，但他那狂暴的力量足以摧毁任何普通人的心理防线。仓库里回荡着哀嚎声和韦伦愤怒的低吼。
原本准备开枪的弗兰克，缓缓放松了扣着扳机的手指。
这个怪物似乎在攻击那些渣滓？
而且，他注意到了关键的一点：这个大家伙力量惊人，动作狂野，但却没有撕咬，显然不是嗜杀的野兽。
弗兰克迅速做出了判断。
但他的目光落在韦伦那布满黏液和污垢的鳞片和满口利齿上时，即便是经历过无数战场的他，眉头也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这家伙……长得真是……一言难尽。
就在这短短十几秒内，韦伦已经像将那几个幸存的黑帮分子彻底清理完毕。
仓库里除了弗兰克，再没有一个站着能动的敌人。
韦伦终于停了下来，他甩了甩爪子上的血污，又摸了摸背上还在隐隐作痛的中弹位置，嘴里不满地咕哝着：“痛死了……这些坏蛋……”
他的怒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发泄完之后，他猛地想起了正事。
“啊！地图！”他懊恼地用巨大的爪子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完了完了！耽误了这么久！；老大肯定要生气了！我得赶紧回去干活！”
他完全无视了站在一旁的弗兰克，左右张望了一下，找到了那个被自己撞出来的大洞。
随后他迈开步子，就准备继续他未完成的绘图大业。
“等等。”
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
韦伦庞大的身躯顿住了，他疑惑地转过头，看向那个一直没说话的冰冷男人。
弗兰克·卡塞尔看着他，目光依旧锐利，但之前的杀意已经收敛。他需要信息，需要了解这个城市地下的情况，而眼前这个生物，或许能提供帮助。
“你，”弗兰克仔细斟酌着用词：“认识路？”
韦伦歪了歪他那颗巨大的脑袋，黄色的眼睛里充满了困惑：“路？什么路？”
他语气里带着点自豪，但随即又变得沮丧：“可是我的地图掉水里了……”
弗兰克选择性地无视了他的后半句，继续问道：“下面能走吗？”
韦伦似乎明白了点什么，他用力点了点头，粗声粗气地说：“下面可大了！想去哪儿都行！只要你别迷路！我就是……刚才被声音吵得迷路了……”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弗兰克看着这个思维单纯、力量却无比强大的大家伙，心中迅速权衡。
让对方带着他显然不现实，这样目标太大。但或许可以试着获取一些有用的信息。
“东区，码头区，废弃工厂区。”弗兰克报出了一个大概的区域：“有没有什么……隐蔽的入口？或者能藏东西的地方？”
他需要为接下来的“筹款行为”寻找更多的计划位置和得手后的藏匿点。
韦伦听到弗兰克的问题，黄色的大眼睛眨了眨，带着几分未经世事的坦诚，粗声回答道：“隐蔽入口？有啊！我知道好几个！都是警长让我画地图的时候发现的！老大可厉害了，是他雇我……”
话说到一半，韦伦那不算复杂的脑瓜里，突然闪过亨利警长那张平时温和、但严肃起来让他有点害怕的脸。
完了！说漏嘴了！
韦伦巨大的嘴巴猛地闭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那张狰狞的脸上，竟然硬生生挤出了一丝类似于心虚的表情，眼神躲闪，不敢再看弗兰克。
他不再多说一个字，甚至不再理会弗兰克，有些慌乱地转向那个被他撞开的地洞，像是生怕弗兰克再问什么，或者自己再不小心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我……我得走了！我还有活儿要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