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长泽和藏色与儿子分别时,并没有太悲伤。
“我们得天道敕命,自即日起,了断俗世尘缘,尽快入地府为阴差鬼官,辅助地府的各处轮转运行。”
魏长泽说话一板一眼的,藏色一开口就比较活泼了。
“也就是说,我跟孩儿他爹就是正经吃官家饭的了。修成鬼仙指日可待,以前做人的时候,再没这么好的待遇!”
其实前几年乔榆遇见他俩的时候,夫妻二人的意识已经在崩溃的边缘了,也就他们夫妻心有挂念,意志坚定,才没有被怨气同化,彼此鼓励着,在乱葬岗度过了十来年。
如今得了功德金光,满身阴秽尽除,面色红润有光泽,看上去和寻常人无异。
谁能想到几年前都快变成厉鬼的残魂,还能有成就大道、入地府做官的机会?
魏长泽稳重含蓄,藏色散人活泼爱笑,看彼此的眼神都快温柔的滴出水了。
魏婴拉着乔榆的手,眼角微红,笑着告诉藏色:“阿娘,如今的玄门没那么等级森严了,散修也有很大的生存空间,以后不会再出现有能之士被诬陷排挤的事了。”
抱山散人教徒是真的很有一手,基本出世的弟子,都能混出点名堂来,可惜没有善终也是真的。
他们自小与世隔绝,不通人情世故,眼里非黑即白,过于纯粹率直,又行走在这样一个被怨气浸透成鬼蜮一般的世道,哪里抵得过人心算计?
藏色也曾去过蓝氏听学,彼时钦慕她的世家子弟何止魏长泽江枫眠二人,有人图她的美貌,有人觉得她的天赋能遗传给下一代,有人认为她的才能足以兴复一个小家族……但藏色选择了什么都不图她的老实头子魏长泽。
多少人因爱成恨,暗地里下绊子,甚至有联合虞紫鸢散播藏色勾引有妇之夫谣言的,多亏藏色心大想得开,平时不怎么显露人前,除祟都去些偏远荒芜之地,这才渐渐平息了那些流言,却也给他们夫妻带来了灭顶之灾。
自从逍遥派成为玄门首屈一指的大门派,付兰等人也按照乔榆的要求,去搜寻过魏婴父母的过往。
魏婴前两年才知晓父母的生存艰苦,想起自己两三岁时坐着小毛驴,行走旷野上,蹦跳着说要给自己买糖葫芦吃的阿娘,心酸不已。
可他小心提及那些往事,藏色仍旧只是笑笑,并不在意,好像早就忘了。
“嗯,阿爹阿娘都知道。看我们阿羡就能看出来了,你过的这么好,将来就算我们不在你身边,也能放心了。”
魏婴更难受了。
他一时想起那个在流言蜚语散播到鼎盛时,仍旧无所作为的江枫眠,一时又想起寻到夷陵城小院的江叔叔,魏婴至今都不敢确定,江枫眠到底有没有拿魏长泽当兄弟,明明他待自己的疼爱并不作假。
这两年,魏婴除了节礼,基本不去莲花坞探望江枫眠,刨去虞紫鸢的怨言,江厌离断亲的影响,以及两大势力的关系平淡等因素外,未尝不是心里堵了口气的缘故。
“哎呀,怎么还皱眉头了?小时候阿娘教你的,都忘了?”
藏色冰凉的手放在魏婴脸上,硬是撑出了一个笑容。
“快笑笑,快笑笑!”
魏婴将那些心事埋进心底。
算了,没必要深究,无论江枫眠有没有对兄弟和藏色起过坏心,对魏婴又是否是愧疚夹杂真心,都不重要了,总归不是一路人罢了。
他很给面子的露出一个露齿笑,像只软乎乎的兔子。
乔榆掐了下他的手心。魏婴扭头,二人目光相接,他心领神会的低头,任由乔榆摸摸头。
关系之亲昵默契,可见一斑。
藏色是过来人,只从魏婴提及乔榆时的眼神,她就猜出了二人的关系。
彼时心里还有些忐忑,怎么说好的师姐弟,成了小情侣?但儿子的情态委实不像是被强迫的,藏色到底没开口问。
夫妻二人心知肚明的保持了沉默。
并非不爱魏婴,而是他们清楚,魏婴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又同这等仙人之姿的女子天长地久的处着,换谁都得沦陷。
再加上此刻见乔榆对魏婴也并不是全然无情,更没有随意玩弄少男心的意思,夫妻二人哪会棒打鸳鸯,提也不提此事,只当眼瞎没看见。
待儿子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
方才藏色魏长泽有意无意提及自己要去做鬼官的事,并没有向乔榆示威的意思——他们两个鬼修是疯了,才敢惹此等大能。
不过是提醒魏婴,将来若是感情路走不顺,起码还有爹娘在呢。
“已经耽误很久了,我们也该去地府报道了。”魏长泽拍了拍魏婴肩膀,眼中不舍,“好孩子,这些年苦了你了。”
魏婴眼泪如泉涌,还要笑着让他们别担心。
乔榆叹口气,拿小手绢给魏婴擦眼泪:“别哭啦,眼睛红成这样,真成兔子了。”
“正好我要将阴铁送入地府封印,不如你随我一道去,也好看看你父母将来常住的地方。”
魏婴破涕为笑:“嗯,要去。”
乔榆和蓝曦臣、孟瑶二人打了声招呼,抬手就开辟了一条通向酆都的路,两人两鬼走进去,通道随即合拢。
去地府就跟回家一样随意,魏长泽藏色二人愈发觉得乔榆深不可测。
随即又担心,将来儿子过的不幸福,万一被家暴可咋整?
藏色一通胡思乱想,如果没有魏长泽牵着,她怕是早拐出地府八百里外了。
等乔榆封印了阴铁,又耐心的带着魏婴在地府闲逛,讲解诸多建筑设施的职能。
足足转了一大圈,藏色基本明了二人的相处模式,放下心来,跟着蹭了回儿子的专属小课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