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生养了孩子,这些年整个人沉郁了许多,眉宇间再不见昔日神采飞扬。
姜嫄漠然注视这一家三口。
楚兰猗将孩子揽在自己身旁,轻轻抚了抚孩子的发顶,适时道:“陛下,霁儿童言无忌,还请您莫要见怪,不他也是忧虑您的身体。”
“无妨,我怎么会和一个孩子计较,不过我确实有些醉了。”她这般说着,唇角笑意越来越淡。
人醉了,就会回忆一些遥远的事情。
譬如,楚兰猗也曾如此温柔抚摸过她的脸颊,与她约定携手游遍大好河山,而非困于于一方后宅,纠缠于男人孩子之间。
许久未见,最终与她游遍大好河山的,已经另有其人。
姜嫄放下了酒盏,掩饰好心中不快,笑得温柔,“夜色已深,你们一家今晚就留宿宫中吧。”
“正好我也想与兰猗……秉烛夜谈。”
璇玑阁内,夜半仍燃着烛火。
“陛下这些年似乎……没有什么变化。”
楚兰猗微笑,眼尾已经有了些微细纹。
“是么?我倒觉得我变了很多。”
姜嫄鬓发凌乱,与她一起围坐炉边,吃着热气腾腾的栗子。
“兰猗,按照过往旧例,状元的官职定在翰林院从六品修撰。”
她慢吞吞剥开栗子壳。
“我知道你母亲嫁你父亲前是乡间仵作,将一身本领传给了你,也听说过你在沧州时助你父亲屡破奇案。让你去做一介修史小吏,实在太过浪费你的才能。”
楚兰猗将剥得完整的栗子肉放入姜嫄面前的瓷碗。
她额前的发丝垂落,遮掩住她的神情,“兰猗是女子,能入朝为官,已是三生有幸,不敢再有奢望。”
姜嫄丢开了自己剥的破碎的栗子,捻起瓷碗中那颗完好的,轻轻咬了一口。
她语气随意,“兰猗,你觉得正四品大理寺少卿这个官职如何?”
楚兰猗蓦然抬头看向她,神色震动,难以置信地望向她,“陛下!”
她原以为最多落个从七品边缘小官,这辈子能踏入入朝堂已是无憾。
仵作这个行当,向来都是男子的天下。
她娘亲也是因为家中无子,才被允许学了这门手艺。
沧州父亲在任时,她尚可借着父亲之名查案探案,在神都城……楚兰猗不敢妄想传承母亲的遗志,为亡者发声。
“不过现如今的大理寺少卿位置上是我父皇的人,为了你得罪我父皇……”
她绕着一缕垂落的发丝,故作为难。
楚兰猗立刻听懂了皇帝的言外之意,这是要她表态站队,要她拿出诚意。
楚家已经落寞,楚兰猗能够献上的诚意,唯有她自身的绝对忠诚。
她毫不犹疑跪下,郑重叩首,“臣楚兰猗定誓死效忠陛下,万死不辞!”
楚兰猗很识时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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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嫄若想长久地站在权力巅峰,身边正需要这样有能力有眼色的得力帮手。
不过她心底怀揣的,是更阴暗的念头。
此时她更想知道的是,楚兰猗对那对父子的温情,究竟有几分争,几分假。
“兰猗,我们是朋友呀。”
她倾身,温柔地将她扶起,语气亲昵,“什么君不君臣不臣死不死的,说这些做什么。”
烛火下,她眼眸里跳跃着火光,似是不经意般轻笑。
“兰猗,你夫君……生得真好看。”
楚兰猗眼眸晦暗了一瞬,随即垂下眼帘,面露恰到好处的迟疑和为难。
“陛下说笑了,家夫不过是蒲柳之姿,当不起陛下如此赞誉。”
她语气柔和,没有顺势迎合,也没有因此羞恼愤怒。
姜嫄不过随口试探,她话中意味是个聪明人就能听懂。
楚兰猗好像是不懂,还是装作不懂。
丈夫竟比官途重要。
她心中更是不爽,想要拆散这对鸳鸯,可瞥到楚兰猗清淡的眉眼,自觉这样又有些卑劣。
“行了,我累了,你先退下吧。”
楚兰猗沉默行礼告退。
她回到安排的客房时,穆遥还没有睡下。
他坐在床榻边,垂眸哄着孩子睡觉。
“兰猗,这里只有一张床,今夜你陪霁儿睡,我睡在外间的软榻。”
楚兰猗颔首,“好。”
穆遥犹豫了片刻,还是低声询问,“她没有……怀疑什么吧。”
“没有,不过你不想让霁安做皇子吗?”楚兰猗问。
“我只要霁安做普通人。”
穆遥对皇家的恐惧和厌恶,刻在了骨头里。
他将孩子彻底哄睡着了,轻手轻脚去了外间。
楚兰猗视线从他背影移开,又怔怔看了会睡着的楚霁安。
她想起方才皇帝言语之间的暗示。
她与穆遥是表面夫妻,搭伙过日子,连肌肤之亲都未有过,牺牲他换前途似乎也没什么。
当初她之所以会救他,看中的不就是他肚子里的皇族血脉,可以有朝一日助她登上高位。
不过楚兰猗并不想让皇帝觉得她是个为了前途,可以将枕边人拱手奉上的薄情寡义之辈。
她伸手替楚霁安捻了捻被子。
但执掌大理寺,可以一展抱负的机会她也绝不愿白白错失。
第106章
数日后,楚兰猗在府邸设下家宴,恭迎圣驾。
宴席设在水榭之中,月色溶溶,秋风扫落叶,簇簇有声,别有一番风味。
楚兰猗亲自执着酒壶,皓白腕上水绿的玉镯随之轻晃。
她为姜嫄斟满一盏桂花酿,声线柔婉。
“恭贺陛下,终成统一天下之夙愿。”
靖国李晔退位的消息早已不胫而走。
于此同时,皇帝在早朝宣召,立李晔之女姜望舒为皇太子。
此举的背后代表的深意,不言而喻。
大昭即将统一天下。
姜嫄却显得有些意兴阑珊,浅浅抿了一小口桂花酿。
“兰猗,你特意找我来,就为了这个”
她还以为,楚兰猗为了权势,终于想明白,选择牺牲掉她的丈夫。
可惜竟然不是。
最近是多事之秋,大昭和靖国之后还要去派重兵接管,沈谨也刚从漠北赶回。
要不是邀约的人是楚兰猗,姜嫄根本抽不出时间出宫一趟。
楚兰猗于她,总归是特殊的。
月色清辉下,楚兰猗一身雨过天青色的常服,玉容胜人,身形消瘦。乌发里掺杂几根少年白的银丝,发髻仅用一根玉簪松松挽起,装扮朴素,举手投足间尽显大家风范。
“陛下每回看向我时,好像透过我在看另一人。”楚兰猗没有答她的话,而是低声道了一句。
姜嫄眼神微动,“是也不是,你不是她,她也永远不会是你。”
她又饮了口酒,唇齿间是浓郁的桂花香气。
“兰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