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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84章 老娘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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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夜,注定是煎熬的、争执的、充满硝烟的一夜。

    酒店套房的客厅临时被改造成了作战室。笔记本电脑、平板、政策文件、评估报告铺满了茶几和沙发。墙壁上的电视屏幕分割成数个小窗,连接着四九城华征总部的会议室。成本部、法务部、拆迁部、投资部、设计部的核心人员悉数在列,一张张脸在屏幕光晕下显得疲惫而紧绷。

    视频会议从深夜酒店点持续到凌晨。

    各个条线、各个端口都在陈述自己的立场,用数据、用案例、用风险模型,捍卫着各自的“正确”,却没有共识。

    屏幕一个个暗下去。

    客厅里只剩下南舟和程征,以及一地狼藉的纸张和空气中残留的、属于深夜的疲惫与焦虑。

    易启航发来了消息,语气中透露着轻快,“好消息,我见到了《赛博悟空》的开发者,他已经同意届时出场,帮我们站台。如果我们有需求,他还会提供必要的技术支持。你那边怎么样?明天什么安排?”

    南舟握着手机在耳边,总算有个还不赖的消息,她勾了下唇角,打字回复:“你能想象吗?一直在视频会议,争吵不休。看来今晚要肝通宵了,明天一早去机场堵业主。我这辈子没干过这么刺激的事儿,后续的没说。”

    易启航:“可怜的娃,注意身体啊。明天你们谈完,给我说一声。”

    南舟放下手机,感觉一双眼睛正落在自己身上。她把声音关得很低,但夜太静,程征听到了。

    “是谁呀?这么晚发信息过来。”程征明知故问。

    南舟嘴角一抽,“媒体公司的朋友。他刷脸帮你们请了个大咖站台,五月发布会上请好吧。”说到后一句,竟余有荣焉。

    程征:“那我可要拭目以待了。”

    这时,朱教授发来了长长的语音,关于国外的成功案例,以及未来实施路径。

    南舟坐回沙发边,整理思路,梳理着闪闪发来的、关于谭明轩更细致的“情报”,共享给程征。

    程征眼底闪过惊艳,但更多的是沉重的思虑。

    眼皮却越来越重,连日奔波、高强度的谈判和深夜的脑力激荡,透支了南舟的精力。不知何时,握着电脑的手松了,头一歪,靠在沙发扶手上。

    朦胧中,感觉有人轻轻抽走了她腿上的电脑。一丝清洌的须后水气息靠近,一条柔软温暖的毯子盖在了身上。某个遥远的声音似乎说了句“睡吧”,还夹杂着极轻的、设定闹钟的嘀嗒声。

    *

    凌晨五点,闹铃划破了客房的寂静。

    南舟猛地惊醒,发现自己躺在客厅沙发上,身上盖着毯子。她的笔记本电脑合着,放在旁边的茶几上。对面沙发上,程征睁开眼,眼睛里的红血丝泄露了同样短暂的睡眠。

    两人对视一眼,没有任何多余的言语,各自转身回房,用最快的速度洗漱。十五分钟后,他们在酒店大堂汇合,坐上了集团安排前往机场的商务车。

    沪市的晨曦灰蒙蒙的,街道空旷。车内很安静,只有引擎低沉的轰鸣。

    “闪闪发来了一些关于谭明轩的细节。”南舟率先打破沉默,声音还带着刚醒的微哑,我想从这些地方切入。打情感牌,摒弃冰冷的商业计算,拉回到‘人’与‘家’的层面。这可能是他防御可能最薄弱的地方。”

    程征点了点头,补充道:“情感铺垫之后,我再给出实实在在的、有冲击力的解决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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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看向南舟,目光交汇间,有一种无需言明的默契在流动。“你主攻,我压阵。情感共鸣开路,实质方案破局。”

    南舟点了点头。此刻,他们不再是单纯的甲方与乙方,设计师与开发商,而是并肩面对一道复杂难题的战友。

    *

    机场VIP候机厅,他们再次见到了谭明轩。

    他独自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摆着一杯黑咖啡和一份金融时报,姿态依旧从容,仿佛昨日的激烈交锋未曾发生。看到程征和南舟走来,他微微颔首,看了眼腕表:“程董,南设计师,早。距离我的航班登机,还有三十分钟。”

    程征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真诚的疲惫和一丝无奈的自嘲:“每次和谭先生沟通,都像一场极限挑战。时间总是不够用。”

    谭明轩不置可否,示意他们坐。

    寒暄两句,南舟没有浪费时间,她身体微微前倾,目光清亮地看向谭明轩,声音柔和却清晰:

    “谭先生,昨晚回去后,我一直在回想您说的话。您反对的也许不是改变,而是‘被排除在价值创造过程之外’,是附着在老宅之上的、看不见的那些东西被一次性买断、摧毁。这让我想起一些细节。”

    她顿了顿,观察着谭明轩的表情。他端起咖啡杯,动作平稳,但眼神里细微的专注,表明他在听。

    “我们这个民族,靠土地生存、受土地束缚,更打心眼里崇敬土地,并在土地上建造我们的家园,我们的院落。”

    南舟的声音很轻,像在讲述一个古老的故事,“我想起以前读过的一篇文章,叫《老娘土》。里面说,远行的战士如果水土不服生病了,用家乡的土煎水喝下,就能痊愈。这固然有故土情结的心理作用,但也说明,‘土’在我们文化里,就是‘根’,是‘药’,是灵魂的归处。所以您每次远涉重洋,都坚持要带上一捧老宅的土……那不是简单的纪念品,那是您的‘老娘土’,是自己身在异国他乡,用来安心和疗愈的。”

    谭明轩握着咖啡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他心口微微起伏,尽管他脸上依旧维持着波澜不惊的平静,但南舟的话像一根针,刺破了他层层包裹的理性外壳,触到了里面最柔软、从未示人的部分。

    他抬起眼,看向南舟,目光复杂:“南设计师,对我做了不少功课哇。”

    这话听不出是赞许还是戒备,或许兼而有之。

    南舟迎着他的目光,继续道:“谭家院子里的那两棵枣树。您每次回去,都会在树下合影,次次如此。现在我也渐渐明白了,中国人讲究五行,‘木’的位置安放在旭日照耀的东方,象征着生长、勃发,是一切生命之源。我们的祖先用木桌吃饭,用木床睡觉,用木头建造房屋,用木结构围合出‘家’。‘木’就是归宿,是荫庇,是家族枝繁叶茂的象征。您合影,哪里只是对两棵树?那是对‘家’这个字,最深沉的眷恋和朝圣。”

    谭明轩沉默着,喉结滚动了一下。他转头看向窗外停机坪上起落的飞机,晨光给他轮廓分明的侧脸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边,也映出了他眼底一闪而逝的、被说中心事的震动。他深知谈判桌上每一个情绪的泄露都可能成为弱点,必须保持十二分的克制,但南舟的话语,裹胁着情感的重量,抵达了他心里。

    “南设计师,”他转回头,声音比刚才低沉了些许,“你让我感觉,我在你们面前,几乎成了透明人。”他苦笑了一下,“开出你们的条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