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一切正常。她陪着安安画画，读故事，在他因为化疗副作用恶心呕吐时，紧紧抱着他，轻声安慰。
高领毛衣成了她的常备。即使在有暖气的病房里，她也很少脱下。
沈念念似乎察觉到了，看着她时，眼神里带着欲言又止的心疼和愤怒，但最终只是化为更用心的陪伴，变着法儿地逗安安开心，或者强行塞给苏晚一些据说能补气血的汤水。
“晚晚，你得撑住，为了安安。”沈念念总是这么说。
苏晚点头。
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
只是那份支撑她的力量里，如今掺杂了太多无法言说的砂砾，磨得五脏六腑都在疼。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阳光难得有些暖意。
安安刚打完针，有些蔫蔫地睡着了。
苏晚坐在床边，轻轻拍着他的背，眼神放空。
病房门被轻轻敲响。
她回头，看见顾时渊站在门口，眼下的乌青比前几天更明显了些。
“苏晚，出来一下？”
苏晚的心莫名一跳。
她轻轻起身，替安安掖好被角，跟着顾时渊走出了病房。
走廊安静，顾时渊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对她。
他的表情很严肃，但那双总是温和的眼睛里，此刻却跳动着一种难以抑制的光亮。
“苏晚，我刚接到全球骨髓库那边的紧急通知。”
“他们找到了一个初步配型相合的志愿者！”
这个消息像是一道惊雷，在苏晚早已一片荒芜的心田炸开。
她呆住了，大脑有瞬间的空白。
“初……初步配型？”她喃喃重复，声音发颤，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对！”顾时渊肯定地点头，因为激动，语速加快了些，“虽然是初步的，点位匹配度相当不错！这已经是万里挑一，不，是百万里挑一的概率了！”
他看着苏晚苍白的脸和骤然泛红的眼圈，知道这个消息对她意味着什么。
他上前一步，扶住她摇晃的身体，但手伸到一半，又克制地收了回去。
“晚晚，听着，这只是第一步，后面还需要联系志愿者，进行高分辨配型确认，还有全面的健康检查，任何一个环节出问题都可能，但是！”
“我们有希望了！”
这段时间的绝望、恐惧、强撑……所有情绪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眼泪汹涌而出。
顾时渊看着她这样，心头酸涩难言。
他知道她承受了多少。
他没有说话，默默地站在一旁，从口袋里拿出一包干净的纸巾，递到她手边，为她挡住可能路过的护士或病人探询的目光，给她一个可以短暂崩溃的安全角落。
过了好一会儿，苏晚的哭声才渐渐平息，变成低低的啜泣。
她接过纸巾，胡乱地擦着眼泪，抬起通红的眼睛，看向顾时渊。
“谢谢……时渊，真的谢谢你……”她声音哽咽，语无伦次，“我知道还没确定……但是，只要有希望，只要有希望就好……谢谢你为我们奔波……”
她看到了他眼下的乌青，想到了他刚才提到的“紧急通知”。
他一定为了这个消息，熬夜关注，反复沟通。
这份恩情，太重了。
顾时渊摇摇头，眼神温柔：“这是我应该做的，我也把安安当成我自己的孩子。”
“我已经通过官方渠道紧急联系对方骨髓库和那位志愿者了，希望能尽快推动下一步。在这期间，安安的维持治疗不能停，你也要保重自己。”
他意有所指，苏晚低下头，又拢了拢领口。
如果安安可以通过骨髓移植得救……
那她和傅瑾琛的那个交易……是不是就可以停止了？
苏晚心中一动，她不要再回到那个公寓，不要再面对那个男人，不要再承受那种毫无尊严的“任务”！
她紧紧攥着拳头，顾时渊说了，只是初步配型，后面还有重重关卡。
她不能高兴得太早。
更不能现在就去挑战傅瑾琛。
那个男人，不会轻易放过她。
在他没有达到目的之前，在他没有确认这个骨髓移植希望彻底破灭之前，他绝不会放手。
“我知道了，时渊。谢谢你告诉我这个消息。我会照顾好自己，等下一步的消息。”
顾时渊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好。一有消息，我马上通知你。进去看看安安吧，他快醒了。”
床上，安安动了一下，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妈妈……”他小声唤道，伸出小手。
苏晚快步走过去，握住那只手，贴在自己脸颊。
阳光照在母子俩身上，暖融融的。
苏晚感受到的不再是虚妄的温暖，而是一种实实在在的希望。
哪怕只有一丝，也足以让她在这泥泞中，继续挣扎着走下去。
她低头，看着儿子苍白却依旧纯净的小脸，在心里默默发誓，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她一定要抓住这次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