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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3章 我不能失去他,也不能失去你

    “瑞维宁”的药效比医生预想的还要好。

    注射后六小时,安安的各项指标趋于稳定。

    第四天上午,孩子从重症监护室转入了特护病房。

    病房很宽敞,有独立的卫生间和小客厅,是傅瑾琛特意安排的。

    窗外就是医院的花园,初秋的阳光透过玻璃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傅瑾琛让人把病房外间改成了临时办公室。

    一张折叠桌,两把椅子,笔记本电脑,一摞文件。还有一部永远在充电的手机。

    他就坐在那里,处理堆积如山的公务。

    苏晚劝过他:“你回去休息吧,这里我来守。”

    傅瑾琛摇头,眼睛盯着电脑屏幕,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等他醒。”

    他的声音很哑,像砂纸磨过桌面。

    苏晚看着他。

    四天四夜。他几乎没怎么合眼,头发凌乱地搭在额前。

    身上的衬衫还是四天前那件,皱得不成样子,领口敞着,露出线条分明的锁骨。

    但他的手很稳,签文件,发邮件,开视频会议。条理清晰,决策果断。

    只有偶尔停下来,望向里间病床时,眼神才会泄露一丝疲惫和……恐惧。

    对,是恐惧。

    苏晚看出来了。

    这个在商场上无所不能的男人,此刻在害怕。

    害怕失去。

    下午三点,周铭送来换洗衣物和餐食。

    傅瑾琛去卫生间简单洗漱,换了件干净的衬衫。出来时,胡子刮了,头发梳了,整个人看起来精神了些。

    但眼里的血丝骗不了人。

    “傅总,”周铭压低声音,“老爷子那边……今天又在董事会上提了股权重组的事。”

    傅瑾琛正在给安安测体温,头也不抬:“让他提。”

    “可是几位旁系股东……”

    “不用管。”傅瑾琛放下体温计,看了眼读数——37.2,正常了。“我现在没空。”

    周铭欲言又止,最终还是点点头,退了出去。

    苏晚把餐盒打开,是清淡的粥和小菜。

    “吃点吧。”她说。

    傅瑾琛接过,坐在折叠桌边,三两口就吃完了一碗粥。吃得很快,但很安静,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你……”苏晚看着他,“真的不用休息一下吗?”

    傅瑾琛放下碗,看向里间的病床。

    安安还在睡,小脸终于有了点血色,呼吸均匀绵长。

    “等他醒。”他又重复了一遍。

    苏晚不再劝。

    她知道,这个男人固执起来,谁也劝不动。

    第五天清晨,阳光特别好。

    苏晚趴在病床边睡着了。迷迷糊糊中,感觉有只小手在轻轻碰她的脸。

    她睁开眼。

    安安醒了。

    孩子的大眼睛有些无神,但清澈。看见她,眨了眨眼,嘴唇动了动,发出很轻的声音:“妈妈……”

    苏晚的眼泪瞬间涌出来。

    她握住孩子的手,声音哽咽:“宝贝……你醒了……妈妈在,妈妈在……”

    安安虚弱地笑,然后又看向病房门口,小声问:“傅叔叔呢?”

    苏晚还没回答,外间就传来椅子挪动的声音。

    傅瑾琛冲了进来。

    他可能正在开视频会议,耳朵上还挂着蓝牙耳机,手里拿着平板电脑。看见安安睁着眼睛看他,整个人僵在门口。

    时间仿佛静止了。

    然后,他快步走到床边,单膝跪地,视线与孩子平齐。

    “安安……”他的声音抖得厉害,“认得我吗?”

    安安点头,小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想要碰他。

    傅瑾琛立刻握住那只小手。

    握得很紧,但很小心,怕弄疼孩子。

    苏晚看见,他的手在微微发抖。

    “傅叔叔……”安安的声音又细又弱,“我做了个梦……梦见你在找我……”

    傅瑾琛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嗯。”他哑声说,“傅叔叔在找你。一直在找。”

    “找到我了吗?”

    “找到了。”傅瑾琛把脸埋在孩子的手心里,声音闷闷的,“找到了。”

    他的肩膀在轻轻颤抖。

    苏晚别过脸,擦了擦眼泪。

    医生很快进来检查。

    听诊,测血压,看瞳孔。一套流程走完,医生露出笑容:“恢复得很好。意识清楚,生命体征稳定。再观察两天,没问题就可以转普通病房了。”

    苏晚连声道谢。

    医生走后,病房里又安静下来。

    安安还很虚弱,说几句话就累了。傅瑾琛坐在床边,握着他的手,一动不动。

    孩子很快又睡着了。

    傅瑾琛还是没动。

    他就那么坐着,看着安安熟睡的脸,像在看失而复得的珍宝。

    苏晚走过去,轻声说:“他睡着了。你去休息会儿吧。”

    傅瑾琛像是没听见。

    “傅瑾琛。”苏晚碰了碰他的肩。

    他这才回过神,慢慢松开孩子的手,起身。

    动作有些僵硬,可能是跪得太久。

    “我去外面透透气。”他说,声音依旧沙哑。

    苏晚点头。

    傅瑾琛走出病房,轻轻带上门。

    苏晚在床边坐下,替安安掖了掖被角。孩子睡得很沉,小胸脯规律地起伏。

    她的心终于落回实处。

    过了大约半小时,苏晚想起傅瑾琛还没回来。

    她走出病房,在走廊里寻找。

    然后,她看见了那个身影。

    傅瑾琛坐在走廊尽头的长椅上,背靠着墙壁,眼睛闭着,呼吸均匀。

    他睡着了。

    阳光从窗户斜射进来,照在他身上。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淡淡的阴影,下巴的胡茬泛着青色的光,衬衫领口微微敞开,露出锁骨的线条。

    他睡得很沉,但姿势并不舒服。长椅太窄,他高大的身躯蜷在上面,显得有些委屈。

    苏晚轻轻走过去。

    她看见他手里还攥着手机,屏幕暗着。电脑包放在脚边,拉链没拉全,露出一角文件。

    她回病房拿了条毯子。

    走回来时,傅瑾琛还在睡。眉头微微蹙着,像是在做什么不安的梦。

    苏晚展开毯子,轻轻盖在他身上。

    动作很轻,很小心。

    但毯子刚碰到他,傅瑾琛就惊醒了。

    他猛地睁开眼,眼神里有一瞬间的茫然和警觉。看见是苏晚,才放松下来。

    “安安怎么样?”他第一句话就问。

    苏晚的心像被什么撞了一下。

    “他很好,在睡觉。”她说,“你继续睡吧。”

    傅瑾琛摇头,坐直身体,揉了揉太阳穴。

    “不睡了。”他说,“还有几个文件要处理。”

    他想起身,但身体晃了一下。

    苏晚扶住他。

    “你多久没睡了?”她问。

    傅瑾琛想了想,摇头:“记不清了。”

    “去里面睡吧。”苏晚说,“病床旁边有陪护床。”

    傅瑾琛看向病房方向,犹豫。

    “我守着。”苏晚说,“有事叫你。”

    傅瑾琛终于点头。

    他太累了,累到无法坚持。

    苏晚扶着他走进病房外间,让他在折叠床上躺下。傅瑾琛几乎是一沾枕头就睡着了,连鞋子都没脱。

    苏晚蹲下身,帮他脱掉皮鞋,盖上毯子。

    然后坐在旁边,看着他沉睡的脸。

    这张脸,她曾经恨过,怨过,也怕过。

    但现在,只剩下心疼。

    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归属感。

    傍晚,安安又醒了一次。

    这次精神好了些,能喝小半碗粥。傅瑾琛也醒了,洗了把脸,又恢复了那副冷静自持的样子。

    但他对安安说话时,声音格外温柔。

    “还难受吗?”

    “不难受了。”安安摇头,“傅叔叔,你一直在这里吗?”

    “嗯。”傅瑾琛点头,“一直在。”

    “那你工作怎么办?”

    “工作可以等。”傅瑾琛说,“你更重要。”

    安安笑了,露出缺了一颗门牙的牙齿。

    晚上八点,孩子又睡着了。

    傅瑾琛在外间处理积压的工作。苏晚在里间守着安安。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仪器的滴答声,和傅瑾琛偶尔敲击键盘的声音。

    夜深了。

    苏晚有些困,但睡不着。她起身,走到外间,想倒杯水。

    傅瑾琛还在工作。

    电脑屏幕的光映亮他的脸,眉头微蹙,神情专注。

    苏晚倒了杯温水,走过去放在他手边。

    傅瑾琛抬眼,看见是她,眼神柔和了些。

    “怎么还没睡?”他问。

    “睡不着。”苏晚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你呢?还要多久?”

    “快了。”傅瑾琛说,“马上就好。”

    但他没有停下的意思。

    苏晚看着他,突然说:“谢谢你。”

    傅瑾琛手指一顿。

    “谢什么?”

    “谢你……为安安做的一切。”苏晚轻声说,“如果不是你,药可能……”

    “没有如果。”傅瑾琛打断她,“药一定会到。”

    他说得那么肯定,仿佛在陈述事实。

    苏晚看着他,眼眶又红了。

    “傅瑾琛,”她哑声说,“你知道吗,这几天我看着你,有时候会觉得……很陌生。”

    傅瑾琛转过头,看向她。

    “你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苏晚继续说,“冷静,理智,永远掌控一切。但这几天……你不一样。”

    傅瑾琛沉默。

    “你也会害怕。”苏晚说,“也会慌乱,也会……示弱。”

    傅瑾琛垂下眼,盯着电脑屏幕,但苏晚看见,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晚晚,”他突然开口,声音很低,“我确实害怕。”

    苏晚怔住。

    “当医生说他可能等不了的时候,当药一直不到的时候,当他在ICU里抢救的时候……”傅瑾琛的声音越来越哑,“我害怕极了。”

    他抬起头,看向苏晚。

    灯光下,他的眼睛里有血丝,也有一种苏晚从未见过的脆弱。

    “我怕失去他。”他一字一句地说,“也怕失去你。”

    苏晚的眼泪掉下来。

    “我不会……”

    “我知道。”傅瑾琛打断她,“但我还是怕。怕你们再离开我,怕我又错过五年,怕我……不配拥有这些。”

    他说这话时,声音在抖。

    苏晚看着他,突然明白,这个男人并非无坚不摧。

    他也有软肋。

    她和安安,就是他的软肋。

    “傅瑾琛,”她轻声说,“你过来。”

    傅瑾琛起身,走到她面前。

    苏晚坐着,他站着。她仰头看他,他低头看她。

    然后,苏晚伸出手,轻轻抱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他怀里。

    傅瑾琛身体僵了一瞬。

    随即,他慢慢蹲下身,单膝跪地,与她平视。

    这个姿势,让他显得不再那么高高在上。

    他伸出手,轻轻捧住她的脸,拇指擦掉她脸上的泪。

    “晚晚,”他的额头轻轻抵上她的额头,声音疲惫沙哑,“我不能失去他……也不能失去你。”

    这是重逢后,他第一次如此示弱。

    如此坦诚地,暴露自己的恐惧。

    苏晚的眼泪流得更凶。

    但她笑了。

    她伸出手,手指穿过他凌乱的发,轻轻梳理。

    “我们都在。”她轻声说,“我们不会离开你。”

    傅瑾琛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再睁开时,眼里有泪光,但更多的是释然。

    “谢谢。”他说。

    “不用谢。”苏晚说,“这是我们共同的……家。”

    家。

    这个字,让傅瑾琛的心狠狠一颤。

    他低下头,把脸埋在她肩窝里。

    苏晚感觉到,他的肩膀在轻轻颤抖。

    她没有动,只是轻轻拍着他的背,像安抚一个孩子。

    不知过了多久,傅瑾琛抬起头。

    眼睛还是红的,但眼神清明了许多。

    “我去看看安安。”他说。

    苏晚点头。

    两人一起走进里间。

    安安睡得很沉,小嘴微微张着,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傅瑾琛在床边坐下,伸手摸了摸孩子的额头。

    温度正常。

    他又给孩子掖了掖被角,动作温柔得像在对待易碎的瓷器。

    苏晚站在他身后,看着这一幕。

    心里某个地方,彻底柔软下来。

    第二天早上,安安醒来时精神很好。

    他能坐起来了,还能自己拿勺子喝粥。

    “妈妈,”他一边喝粥一边问,“傅叔叔呢?”

    “他在外面工作。”苏晚说,“要叫他吗?”

    安安想了想,点点头:“嗯……我想听故事。”

    苏晚走到外间。

    傅瑾琛正在开视频会议,表情严肃,语气冷硬。看见苏晚,他抬手示意会议暂停。

    “安安想听故事。”苏晚轻声说。

    傅瑾琛愣了愣。

    然后,他对着电脑说:“会议暂停半小时。”

    不等对方回应,他就关了摄像头和麦克风,起身。

    他手里还拿着几份文件,走到里间病房门口时,犹豫了一下,把文件放在门口的柜子上。

    然后走进来,在安安床边坐下。

    “想听什么故事?”他问,声音柔和。

    “《小王子》。”安安说,“狐狸那段。”

    傅瑾琛点点头,从床头柜上拿起那本已经被翻得有些旧的书。

    翻开,找到那一页。

    他的声音很低,很稳,带着一种独特的磁性。

    “……狐狸说:对我来说,你还只是一个小男孩,就像其他千万个小男孩一样。我不需要你。你也不需要我。”

    “对你来说,我也不过是一只狐狸,和其他千万只狐狸一样。但是,如果你驯养了我,我们就互相不可缺少了。”

    “对我来说,你就是世界上唯一的了;我对你来说,也是世界上唯一的了……”

    他读得很慢,很认真。

    阳光从窗户照进来,洒在父子俩身上。

    苏晚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幕。

    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她忽然想起狐狸说的另一句话。

    ——正是你为玫瑰花费的时间,才使你的玫瑰变得如此重要。

    傅瑾琛为安安花费的时间,为这个家花费的时间,正在让一切变得不同。

    而她自己,似乎也在被这份时间,慢慢驯养。

    她轻轻关上门,退到外间。

    把这份宁静,留给他们。

    窗外,秋日的天空湛蓝如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