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殿宇和外头那个断了根翅膀的凤凰雕像。天色将明未明,十分寒冽凄冷。他想或许他们也没有必要这样小心防范,因为说出来可能都没有人相信,荒唐也有个限度,但他们的陛下如今不知道是打什么主意,竟然要来这里和一个男子同居,只是因为“有意思”。
“有意思”是他们前天第一次去如意楼看热闹的时候,陛下对这位贶氏郎君的评价。
那时候他们站在对面的酒楼上,隔着窗户看的,房间里还有婴齐他们几个陛下的亲卫。那时候他也觉得这位招婿的贶雪晛很有意思,原以为他是那种好男风好到哗众取宠的风流浪荡子,没想到本人竟然清清冷冷的长得这样雪白标致。
当然了,抛绣球招亲这个行为也称得上有意思。
只是在皇帝第二日又要去的时候,他就应该察觉陛下心里的“意思”,可能远不止“有点了。
陛下也没有什么表情,就那样隔着人群幽幽地看着。大概在看到那个绣球朝他抛过来的瞬间,陛下就注定要进入到贶雪晛家那个小院里去了。
他是因为他哥哥的缘故才被调到陛下身边伺候的。他哥哥黎白曾是陛下身边的大伴,当年圜龙堂之变时,陛下身边宫人几乎都没活成。后陛下登基,他被从皇陵调到宫里作内侍省都知。陛下虽然对他十分信任,但也不会和他推心置腹,陛下如何想的,他既无从得知,也无力劝谏,如今也只有唯命是从。
皇帝出行巡游都要有万全准备,不管去哪里基本都是要提前几天排查一遍。何况如今陛下要住在这鱼龙混杂的民巷里。
他们要考虑的,可不只是皇帝的安危。
不夸张地说,附近的鸡犬都被他们清掉了。
因为皇帝睡觉需要特别特别安静。
吵到他的话,后果很严重。
翌日清晨,贶雪晛早早就起来了,去了一趟金乌大街,把客人前些时日预订的话本送了。
他招亲的事不说人人都知道,起码他店铺周围的老板伙计都知道了,见了他就打趣说:“贶老板什么时候把新郎官带来给我们看看?”
“不发个喜糖给我们吃么?”
人逢喜事精神爽,贶雪晛还真买了包桂花糖回来发了一下。因为人今日就要进门了,他下午早早就歇了业,又去大饭馆买了点酒菜。这对方来家里的第一顿,他很重视,力求丰盛可口。
回到家,他又简单烧了个汤,便等着对方上门。自己在院子里徘徊,想他以前做将军被敌军包围的时候,也没有现在紧张。
他一直等到天色都黑下来的时候,才听到叩门声。
“来了!”他忙跑过去开门,门一开,看到外头停了一辆黑漆漆的马车。
古代一到了晚上那真是满世界都是黑漆漆一片,这种黑是远超过现代人想象的黑,不只是没有光这么简单,就连声音都像是被黑夜吞没了,万籁俱寂,光景皆灭,杳冥漭漭无边际。天上只有细细一弯月,黎青手里挑着一盏纸灯笼,也不过三步远的微光,冷风里摇曳一下,倒更像是一豆鬼火。章吉站在他旁边,又高又瘦,眸子漆黑,在这夜里看,俊美得有些瘆人。
也不知道是从哪里飞过来的乌鸦,这时候竟然呱呱地叫了两声,盘旋着落在他家门檐上。
对方笑着说:“我来了。”
第4章
贶雪晛把灯笼微微上提,光晕照亮了那张脸。
清晰柔和的下颌线,鼻尖痣,漂亮得近乎锋锐的凤眼,还有那双标志性的黑漆漆的眼珠子。
看清了这张脸,他的心这才一下亮堂了起来。
眼前的章吉,如春江花月。
他回过神来,忙道:“请进请进。”
他今日特意换了身月白色的新袍,袍上却依旧是青色的竹叶纹。夜晚风冷,灯色缈缈一照,他立在门口侧身,愈发显得清冷窄薄。手里那盏金黄的纸灯笼上贴着红色的剪纸花,估计是特意贴上去的,透着一股小巧喜庆的暖意。
苻燚盯着那灯笼进了院门,风里有淡淡的香气,很是清新,却不知道是什么香,但确定是从贶雪晛身上散发出来的,视线从灯笼往上看,便看到贶雪晛纤长洁白的脖颈。
院子不大,但收拾的异常干净。庭院里除了贴墙的一排青竹,便只有一棵结香花树。这季节无花无叶,只有冒着花蕾的枝桠,如今上面也挂了一盏小巧的灯笼。贶雪晛可能不太好意思挂那种贴喜字的红灯笼,但又想搞点喜庆气氛,所以在那小灯笼上贴了花开并蒂的剪纸。
待进到正房,便看到满满一桌子饭菜。
“没想到你们来这么晚,有些饭菜我怕太凉,都放厨房温着呢。”贶雪晛道,“你们先坐。”
黎青忙放下手里的包袱:“奴来帮您。”
他们两人便去了正房右边的耳房。苻燚站在房中打量,房内和院中一样简洁干净,家具也很少,只有最基本的几大件,但正厅的桌案上,花觚里括着两枝含苞待放的红梅。
不一会黎青端着温热的饭菜回来,见苻燚在看那正厅上挂着的画。
那画不知是何人所作,鲤鱼戏着竹影,透着恬然之气。画法略和时下流行有些不同,但看得出画技一流,不知是哪位名家的手笔,上面既无署名也无落款。左右各有一联,写道:【疏疏绿玉君,喋喋水梭花。】
黎青却没心思赏画,他偷偷朝外瞅了一眼,忙从怀中取出一个绢包来。摊开以后,露出一根辟毒针。
他立即把桌上的饭菜都用辟毒针试了一遍。
皇帝一饮一食都要特别注意,毕竟是生人家,他可没有陛下胆子那么大。
饭菜都没有问题。
他刚将银针收了,便见贶雪晛端着热菜进来了。
他则奉上热热的巾帕给苻燚。苻燚接了,一边擦手一边问:“这是哪位大家的作品?”
贶雪晛:“啊?哦……不是什么大家啦。”
黎青这才仔细看墙上的字画。他在宫中几年,自然什么大家的作品都看过,此刻看那墙上的字画,不由有些惊奇,那画先不说,就那字实在是极特别,非常具有美感。他想要看得更仔细些,却听贶雪晛道:“别看了,先吃饭吧,一会又凉了。”
黎青便忙过来布菜,见贶雪晛有些意外地看着他,便道:“我家吃饭,都习惯奴来伺候。请郎君一定不要阻止。”
贶雪晛看向苻燚。
苻燚自顾坐下,笑着说:“你要不喜欢,以后让他改了。”
“没有没有。”才刚来,贶雪晛也不欲要人家什么都随他习惯来,只岔开话题说,“这都是你们昨日送来的碗筷。”
苻燚笑:“有心了,我是喜欢用惯了的东西。”
今日的酒菜都是贶雪晛从双鸾城有名的酒楼买的,自然差不了。菜是好菜,酒更是名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