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起来,像一张拉满的弓,蓄着劲儿,他可能要被穿透了。他有预感。
他只能任凭苻燚盯着他的脸看,那漆黑的瞳仁像是要通过他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看透他的心。
偏偏看的人又面无表情。
既不温柔,也不凶悍,黑漆漆的眸子像恶鬼。
因为这种凝视,那种消散的恐惧重新聚拢在一起,是那种心灵都无处躲藏的畏惧和不适。他的身体和心都不是他自己的了。
他好像低估了苻燚,也高估了自己。
苻燚在这一瞬间,感受到鲜明澎湃的情感,一种婚姻的缔结,他有了一个家,一个妻子,以一种完全平等的,世俗的方式。
他的爱意在这一刻突然漫延出来了。他多克制啊,你看他动作多慢,每一下都会停顿。
贶雪晛成了他的妻子,他要更疼他,珍惜他,膜拜他,品味他。
这是他的爱妻啊。
他的贶雪晛。
他要把自己的心一起倾释在贶雪晛的身体里,他的全部,他都想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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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陷入这种情境里,就好像出现了短暂的失控,自己也记不清了,神志已经被身体控制了,他听见贶雪晛似乎在惊恐地叫他的名字,床头的书架子被移动的床榻撞得“咣”地一下,那满架子上的书倏地倾洒下来,雪花花落了满地。
一种近乎恐怖的感觉随即席卷了贶雪晛的身体。被冲入的瞬间产生了他意料之外的恐怖反应,他惊叫一声,几乎立即就捞着被子盖住自己,惊骇地蜷起来,整个人好像变成了乱摆的筛子。
苻燚仰着头,他的发簪都歪了,跟着一起倒在贶雪晛身上。
黎青在隔壁院子里呆了将近一个时辰。
黎青回到贶家,先在贶家大门口站了一会。
门口也挂了两盏红灯笼。
其实这样半夜里看,这四周真是诡异,太安静了,以至于贶家门口挂得这两盏红灯笼也鬼气森森的。小喜子和大喜子如今都在门檐上落脚休息,看起来更阴森了。
这里是恶龙的新巢。
他在大门口没听见动静,这才又进入到内院,四下里一片安静,他想着一个时辰应该是够了。
于是他继续往里走,在房门口听信。
今晚肯定是要用热水的了。
果不其然,房门动了一下。皇帝单披着一件大氅出来了,里头什么都没穿。
黎青低着头:“老爷。”
他只看到苻燚赤着的脚。
贶郎君这个家虽然看起来不甚起眼,但房间里都铺了木地板,今日大喜,他们还在上头铺了红色的氍毹。
皇帝此刻无端给人一种威慑,好像天地万物都在他脚下。
“热水呢?”
黎青垂着头:“奴这就去拿。”
“再拿两身亵衣,一套新褥子。”
褥子也要??
黎青不敢多问:“是。”
黎青忙去了,他这些早就准备好了,浴房也烧得很热,方便两位沐浴,但看来皇帝他们是没有洗的打算了。皇帝居然就在门口等着,接过来说:“你就不要进了,他害羞。”
“是。”
黎青就在门口伺候,也不敢往里瞧,只看着院子里的结香花发呆。房间内倒是很暖,一直有香气浮出来,扑在他后背上。他听见贶郎君的声音衰弱地传过来:“不要,不要给他看见,我明天自己收拾!”
黎青愣了一下,心想贶郎君还真是容易害羞。
还好,也用不着他,有皇帝在。皇帝今日真是细致耐心。
皇帝自幼不得自由,但身为皇子,这种琐事还是不需要他做的,身边都有伺候的宫人。但今日皇帝亲力亲为,不一会把水盆巾帕给他,又接了衣服进去,又出来去了趟浴房,这才回来,对他说:“你今日也辛苦了。明日可以睡个懒觉。”
皇帝语气这么温柔,他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皇帝说完就进去了,关上了门。
黎青又在外头候了一会,这才去休息。
第二日他的确起来得比往日迟一点,主要也有喝了酒的缘故,真不是皇帝要他睡懒觉他就真的故意睡懒觉。他在皇帝跟前伺候,一直都恪守本分,尽职尽责,一点不敢懈怠。
毕竟伴君如伴虎。他内心也非常惧怕皇帝。
看到天色大明他赶紧爬起来,苻燚已经在炉子上煮好了红豆粥。
他加了许多红糖。
黎青提醒他:“陛下,真的够甜了。”
苻燚这才端着进去了,回头对他说:“你自己盛。”
天哪天哪,皇帝做的饭!
别说他,就是太皇太后也没吃过!
以前太皇太后病了,皇帝为表孝心,也会亲自煮汤侍药,但只是做做样子而已,都是宫人们做好了端给他,再由他敬献给太皇太后。
黎青慌忙给自己舀了一碗,感觉自己吃完死而无憾了!
皇帝在哪里,他看不见。他只看见章郎君!
他原先还担心皇帝会忍不住露出本相来,现在看,皇帝扮演温柔郎君扮演的不要太成功。
想必昨夜也是温柔至极。
感恩,他对贶郎君的愧疚可以少一半了。
他吃完粥这才从厨房出来,听见贶雪晛的声音传过来:“我自己吃。”
皇帝的声音温柔死了,说:“我听说西京这边新婚第一顿,都吃这个红糖粥。”
皇帝现在真的很会装。
黎青走到廊下喂猫,听见皇帝问:“好喝么?”
贶郎君也不回答。
过了一会皇帝拿着碗出来了,日头底下,他神色红润,唇角还勾着笑,说:“黎青,等会跟我去一趟书店。”
黎青问:“郎君不是说今日休息么?”
“你跟着去就行了,去备马。”
黎青应了一声,赶紧出去准备马匹。
他把马匹牵过来,他想着之前说是租了一匹马,其实不如说买了一匹马。
左右两方都不差钱,没必要在这种小事上编太多谎话,倒显得漏洞很多。
等他回来禀报苻燚,见正房的门居然又关上了,他也不好进去,总想着不至于白日里还要怎么样,皇帝大概会干这种事,但依照他对贶郎君的了解,那是绝不可能的。
贶郎君是个清淡腼腆的好郎君。
果不其然,过了一会,苻燚开门出来了。
他已经换了一身新袍,荔枝色的春袍,这是他给皇帝准备的衣袍里最鲜妍的一件了,愈发衬得皇帝气色红润好看。
这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
那小猫要进正房里去,皇帝把它抱进去,对贶郎君说:“让它陪你吧。我给它想了个名字,以后叫他小福子好不好?”
双喜落在院墙上,呱呱叫了两声。
黎青觉得他们家陛下真是太诡异的一个人了。
他陪皇帝一起出来,道:“陛下,奴再向您道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