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城的鼓声。
鼓声更像是狩猎驱逐猎物的鼓声,要猎物闻而生怯,亦或者猎物受惊,自己跳出来。
贶郎君在城里么?
他有听到这满城的锣鼓声么?
他应该立即就会警觉起来吧?
毕竟逃亡之人,永为惊弓之鸟。
只是已经晚了。天罗地网已经落下来了。
闻喜站起来,颇有些惊讶地望向寺院角落的钟楼和鼓楼。
他们寺庙的钟鼓楼每日都是定时敲,此刻非早非晚,突然这样响起来。
随即闻喜脸色大变:“这不是我们寺里的,是城楼钟鼓声!”
随即便又有鼓声响起来,声音更沉更厚重。
闻喜忙放下袖口,匆匆往前走去。
贶雪晛急忙跟上,问:“怎么了?”
冷风灌入长廊,闻喜一边走一边说:“上一次城中钟鼓齐鸣,还是国主驾崩。只怕是城中有大事发生。”
贶雪晛神色一凛,也不怪他像惊弓之鸟,主要是昨夜才刚做过噩梦,余悸犹在。他们走到一处甬道处,忽然看见就在后面禅院的月洞门外,停了姜黄色的轿辇,上面有阆国胥氏的莲花纹,看旁边垂手立着的男仆,来的应该是陵阳君。
陵阳君在阆国地位显赫,仅次于四位代政公主。此人的幼子如今被教养在宫中,不知是出于政治目的还是个人喜好,他个人却远离朝堂,几乎常年都住在郊外草堂,也常来找玄海大师畅聊佛法,这本来也是寻常事。只是两人才走了两步,却看到前面又有三乘姜黄色小轿缓缓而来,旁边还跟了七八个随从。轿帘上莲花纹晃晃荡荡,都是阆国王室御用的轿辇。
他们俩忙避让到一边,微微躬身。那些随从也没看他们,匆匆从他们身边走过去了。
贶雪晛没有继续跟着闻喜走,停下来回望,见那些阆国王族下了轿辇,匆匆进入玄海大师所在的院子。
他微微低头,思索了一下,立即回到自己的住处,收拾好了行囊。此刻尚不知发生了何事,他也没把行李全都带走,就只随身携带了几样重要物件,刚出了门,就看到一堆人在月洞门下聚拢着,正在议论纷纷。
金莲寺极大,香客们住的厢房数百间,前后共三个大院子,他一开始住最外头的通铺房,后来挪到最里头的单人房中。为了方便香客们进出,也不打扰寺内人清修,就在这最外重院子西边开了一个大门,直通寺外广场。
他从那群人中穿行而过,这时候已经能看到西门外广场上金红一片,都是阆国王室的旗幡,看样子这次来的王室极多。诸人议论纷纷,都说是宫中出了大事。
贶雪晛刚进入第三道院门内,便见有几个人在大门口被拦了回来。
有人抓住他们问道:“不准出去了?”
“说是暂时不准人员出入。”
“今日来了许多贵人,为了他们的安全起见吧?”
“不准进来可以,为什么不准出去啊?这到底是怎么了?”
贶雪晛忽然听见有一个胡商低声说:“好像是上国有贵人来了金莲城。今日我们进城的时候,看到城门口有王室仪仗在城外相迎。”
“我也听说了!可什么人来,能让金莲城全城钟鼓齐鸣?又关寺院什么事?”
“那是戒严的钟鼓声!听说城内四个主城门全都关闭了!”
“啊,戒严?”
这种事听都没听说过,一时堂内众人都议论纷纷起来。
这时候院子里已经开始闹腾起来了,监正跑过来维持秩序,道:“大家莫要怕,具体情况,等会寺里会给大家讲明。”
有几个人脸色突变,突然朝院门口跑过去,才刚出了院门,就被一堆官差按倒在地上了,甚至有弓箭手立即拉着弓快速围了上来。
院子里一阵惊呼,瞬间骚动起来了。这时候有位寮元喊道:“大家不要妄动!”
他说着忙跑到院门口询问。
“这几个人肯定是犯了事,要逃呢。”
旁边一个大汉道:“难道是要抓逃犯?”
“啊?”众人更惊惶,个个面面相觑。
佛寺以普度众生众生为己任,金莲寺更是四方人士云集,什么人都有,要说有贼人混入其中也属正常。大家纷纷感慨:“竟然如此大阵仗,得是犯了何等大罪之人?!”
“那必然是滔天大罪啊!”
贶雪晛往后退了一步,没入人群当中。
真是快,准,狠。
像苻燚会有的手段。
可总不至于,总不至于。
苻燚对他,会执拗到这个程度么?!
他一身青袍单薄,仰头往天上看,只看到一大片黑云,借着强势东风翻涌滚腾而来,浓沉阴郁,如恶龙盘旋,已经将整个金莲城都覆盖住了。
新一轮钟鼓声又响起来了,被冷风卷着响彻天际,有一种孤注一掷的气势,像龙的咆哮,是威慑也是警告,天网已经撒下,他已无路可逃。
贶雪晛左右环顾,看到大门“吱呀呀”一声被关上了,随即便听见铜扣扣上的声音。
但见监院身披最为尊贵的七条紫衣,袈裟凝重,衬得他面色也格外肃穆。他立时召集了寺中掌管戒律安保的僧值到了院中一角,低声密语分派。众僧值听得指令,皆神色一凛,似乎都很震惊的样子,随即便步履匆忙地出去了。
更确切的消息传过来了。
是大周的皇帝在抓人!
贶雪晛不知道是该害怕还是该庆幸。
他该害怕的是,真的是苻燚来了。
他该庆幸的是,他以为已经发现他躲在金莲寺里,金莲寺如今才会被封锁起来。如今得到的消息是,阆国命人封城,开始从城内各家客栈寺庵查起。金莲寺只是和其他寺庵一样开始排查。
这就是只知道他在城中,但不知道他具体在何处。
寮元要他们各自回房去,安慰说:“大家不要着急也不要害怕,相信很快就会出结果,如今外头都是官差,大家不要轻举妄动,最好不要出门。”
大家都在惊骇于大周皇帝驾临金莲城的事。
上一次有大周皇帝驾临阆国,还是成祖苻煌亲征的时候。那时候的阆国国主和黄粱勾结,背刺大周,被成祖兵临城下,阆国当时的国主素服散发跪迎,几乎灭国。
时隔百年,再度有上国皇帝驾临阆国。
他如此兴师动众,是真的要抓人,还是一切都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序章?
毕竟这位年轻皇帝的暴行,阆国人也有耳闻。
大家议论纷纷,说起苻燚来都讳莫如深。
院子里也有几个官差在维持秩序,有个香客道:“我这今天约了人呢,就不能通融通融,我叫人传个信去也行啊!”
“上头说了,一只鸟都不准放出去。这是上国皇帝的命令,别说咱们,就是上头也做不了主!要是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