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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4章 以正义之名

    帐篷外面,风吹得哗哗作响,寒冬将至,现在白天的日头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也是一日冷过一日。

    石守信在帐篷里看书,书名叫《四民月令》。

    这书表面上只是一本农书,但实际上,它是汉代世家顶流智者,所...

    夜风穿廊,吹得檐下铜铃轻响。阿禾坐在赤泉驿小学的门槛上,手中摩挲着那支炭笔的残骸??笔芯早已磨尽,只剩木壳泛黄。她望着七十二盏灯在远处山脊次第亮起,像一串不灭的星河,横贯西域。身旁孩童已熟睡,怀里还抱着《百女吟》的拓本。她轻轻为他盖上外袍,起身走向院中那面“言壁”。

    墙面上的名字如今密如繁星,不止七十二个。每一个新添的名字都由幸存者亲笔写下,墨迹深浅不一,有的颤抖,有的刚硬,却无一退缩。阿禾用指尖抚过其中一行小字:“沈氏?婉娘,建康人,十九岁,殁于恒农春社祭。”这是她从《贡道纪略》中抄录后补上的名字,也是当年陶瓮底骨片所指之人。十年追寻,终让她将一具无名尸骸还原成一个有家、有姓、有生平的女儿。

    她正欲转身,忽觉地面微震。片刻后,启明自沙丘疾行而来,披风染尘,左臂缠着渗血的布条。“敦煌急报,”他喘息道,“迦陵在高昌被截住了。”

    阿禾瞳孔一缩。“怎么回事?”

    “她带着三十七份新证词前往交河城,准备与吐蕃信使交接《沉默者名录》第三卷。但在白水镇外遭伏击,护队五人当场身亡,迦陵重伤被捕。对方不是官差,也不是寻常匪徒??是‘灰鹞’。”

    “灰鹞”二字落下,空气仿佛凝固。这不是人名,而是代号,专指那些未被列入通缉榜、却继承玄鹞体制运作逻辑的新势力。他们不再以宗教为幌子,反而打着“新政清吏”“肃贪除弊”的旗号,在各地设立“净业司”,名义上查封非法寺院,实则接管原有网络,继续抽取人口资源,只是手法更隐秘、流程更官僚化。

    “谁主使?”阿禾问。

    启明摇头:“目前无法确认。但据目击者描述,带队的是个戴青铜面具的女子,操吴语口音,左腕有凤凰刺青。”

    阿禾心头剧震。吴语……凤凰纹……那是南朝内廷女官才有的标记!难道连建康宫中也已渗透至此?

    她立刻召来聋哑青年??他虽失声,却耳聪目利,五年来靠手语与图记传递情报从未出错。此刻他迅速展开一幅羊皮地图,在高昌、伊吾之间画出三条红色虚线,又指向玉门关方向,比划出囚车形状,再以掌劈颈,示意时间紧迫。

    “他们要把迦陵押往洛阳。”阿禾低声道,“走玉门?酒泉?张掖一线,最快七日抵达清都寺旧址改建的‘净业总衙’。一旦入狱,就再难救出。”

    启明皱眉:“可我们兵力不足。乌仁娜的护声队正在龟兹应对一场突如其来的‘疫病清洗’,说是有人散布‘邪教余毒’,一夜之间拘捕了四十六名识字妇人;沈昭容则被困在建康,因《丝路人权共保盟约》提案触怒皇族,被软禁于钟山别院。”

    阿禾沉默良久,忽然抬头:“那就只有一条路可走??劫囚。”

    “你疯了?”启明惊道,“这不只是对抗地方官府,而是正面挑战整个‘灰鹞’体系!一旦动手,朝廷必以‘叛逆’罪名全面围剿共审庭,所有小学都将被查封,五年心血毁于一旦!”

    “你以为他们等到现在才动手,不是为了这一刻吗?”阿禾冷笑,“放任我们查案、曝光、立碑、办学,就是为了等我们形成气候,再一举铲除,名正言顺地宣布‘共审庭乃乱党’。他们要的不是秘密,是借口。”

    她走到灯前,点燃一支新烛,火光映照她眼角细纹与鬓边霜色。“我十岁前的记忆仍是一片空白,但我记得第一次看见炼魂鼎时的感觉??那不是恐惧,是熟悉。就像我的骨头里刻着这段历史。或许我真的曾是‘青鸾’,或许我的母亲也曾在这条路上被人拖走。但现在我不需要知道过去是谁的女儿,我只知道我现在是谁的母亲。”

    她顿了顿,声音转柔:“每一盏灯下读书的孩子,都是我的孩子。”

    三日后,阿禾率八骑轻装出发,沿疏勒河谷北上。随行者除猎户与聋哑青年外,还有两名来自萨珊的女医师??她们曾在恒农地下鼎室取样“魂瘴”,研究其致幻机理,如今带来一种特制熏香,可在短时间内诱发类似症状,制造混乱。

    行至白水镇外荒滩,启明派出的探子回报:囚车将于明日午时经过断崖道,护卫共四十二人,皆着黑甲,佩“净业司”铜牌,领队确为一名戴青铜面具的女子。更诡异的是,队伍中竟有一辆封闭马车,车顶插着一面素幡,上书“招魂引路”四字。

    “他们在运死人?”猎户低声问。

    “或是活人当死人运。”阿禾冷眼盯着远方沙尘,“越是反常,越有机会。”

    当夜,众人潜伏于断崖两侧。聋哑青年攀上岩壁,用特制陶哨模拟狼嚎,作为信号。阿禾取出那只装有遗发与骨灰的陶罐,交给萨珊医师。若行动失败,便引爆罐中药粉,释放混合“魂瘴”成分的烟雾,至少能让敌人陷入癫狂,为逃亡争取时间。

    翌日正午,烈日灼空。远方蹄声渐近,尘土飞扬中,黑色车队缓缓驶入峡谷。囚车居中,前后皆有弓弩手戒备。而那辆诡异马车,则由四匹白马拉动,帘幕紧闭,车轮包裹厚布,无声滑行。

    就在车队行至中央狭道时,一声尖锐陶哨划破长空!

    刹那间,两侧滚石坠落,封锁前后退路。猎户引燃预先埋设的硝油陷阱,火光冲天,浓烟滚滚。萨珊医师立即点燃熏香,紫色烟雾随风飘散,几名护卫吸入后顿时双眼翻白,挥刀砍向同伴。

    混乱中,阿禾亲自突袭囚车。铁锁被炸开,迦陵被抬出??她浑身伤痕,双目被蒙,口中塞着浸药棉团,但意识尚存。聋哑青年迅速为其注射解毒剂,并换上预备好的平民衣物。

    然而,那辆神秘马车却在混战中安然无恙。车门忽然开启,一道纤影跃出,青铜面具在阳光下泛冷光,左手扬起,一枚飞镖直取阿禾咽喉!

    阿禾侧身避让,镖尖擦颈而过,带出血线。她定睛看去,只见那女子身形修长,动作凌厉,一套南朝宫廷短打拳法使得滴水不漏。更令她心悸的是,对方招式间竟夹杂着敦煌共审庭独有的“言壁步法”??那是只有核心成员才掌握的近身格斗技巧!

    “你是什么人?”阿禾厉声质问,“为何会我们的步法?”

    女子不答,反手抽出腰间短刃,刀身刻有细密符文,竟是用少女齿骨研磨嵌入金属之中。她纵身扑来,刀锋直指阿禾心口。千钧一发之际,猎户飞身拦挡,肩头中刀,鲜血喷涌。

    阿禾怒极,猛然扯下发簪中的微型陶片,将最后一点药水涂于唇上,随即吹响特制哨音。这是她与启明约定的终极信号:**启动“百灯共鸣”计划**。

    几乎同时,远在敦煌、龟兹、楼兰、恒农等地的共审小学内,值班教师纷纷点亮主灯,并将陶片证词投入火盆焚烧。火焰升起瞬间,藏于灯芯内的磷粉受热挥发,形成一道肉眼难见的光波信号,通过预先布置的镜面系统折射传递,最终汇聚至赤泉驿观星台的接收阵列。

    三息之后,阿禾手腕上的星盘突然震动,投射出一幅全息地形图??正是眼前战场的三维影像,且标注出敌方每个人的呼吸频率与心跳波动!原来,“百灯计划”不仅是象征性的纪念工程,更是阿禾暗中构建的情报网络。每一盏灯都是一座微型观测站,利用热感、声波与光学反射技术,实现远程监控与数据联动。

    借助星盘指引,阿禾精准避开敌人攻击路线,反手一掌击中女子手腕,将其短刃震落。面具松动,滑下半寸??露出一张苍白却熟悉的面孔。

    “是你……”阿禾怔住。

    那是十年前在敦煌失踪的**小满**,她亲手教过的第一个学生,也是最早在墙上写下名字的女孩。当年她突然消失,只留下半截炭笔和一句未写完的话:“老师,我怕……”

    “你没死?”阿禾声音颤抖。

    小满眼中闪过一丝痛楚,随即又被冰冷覆盖。“我死了。十年前就该死。但他们说我资质极佳,适合作‘容器’,便用药锁住记忆,训练成‘灰鹞’第一杀手。刚才那辆马车里,装的就是下一任‘容器’??一个六岁的女孩,和我当年一样大。”

    她猛地拔出腿间暗刃,指向自己咽喉:“杀了我,否则我会继续执行任务。我知道你们要救的人不止迦陵,还有车上那个孩子。但我不能让她活着离开……否则我就得死。”

    阿禾死死盯着她,泪水滑落。“你可以选择不执行。”

    “选择?”小成品尝般重复这个词,嘴角扯出苦笑,“你说百姓不该沉默,可你可知沉默之外,还有多少种命运比死亡更糟?我不是英雄,也不是受害者,我是机器的一部分。而机器,从不会自毁。”

    话音未落,她猛然挥刀割喉!鲜血喷溅,身躯倒地,双目圆睁,似仍有千言万语未曾出口。

    阿禾跪地抱起她的头,轻轻合上眼皮。“对不起……是我来得太晚。”

    猎户强忍伤痛,砸开车厢。里面果然躺着一名昏睡女童,脖颈戴着银铃,铃上刻着“代号?朱雀”。阿禾将她抱出,取出小满遗留的短刃,斩断铃绳,放入怀中。

    “走!”启明催促,“大批援军正在赶来,我们必须立刻撤离!”

    众人翻身上马,驮着迦陵与女童疾驰而去。身后断崖处,硝烟未散,尸体横陈。唯独小满的遗体静静仰卧,面容朝天,仿佛在等待某颗星辰落下。

    七日后,她们回到敦煌。

    迦陵苏醒,断断续续讲述被捕经历:她在高昌发现一处秘密档案库,藏有“灰鹞”近三年的交易记录,涉及南朝、北魏、吐蕃三方高层,甚至包括几位号称“清流”的御史大夫。最关键的一份文件显示,“神选制”虽被废除,但“种玉计划”仍在运行,只不过目标从少女转向幼童,且采用基因筛选技术,通过比对历代贵族血脉图谱,寻找“最适配皇脉”的后代进行培育或清除。

    “他们不是要长生,”迦陵虚弱地说,“是要重塑王朝血统。谁控制了‘种玉’,谁就能决定下一个皇帝是谁。”

    阿禾听罢,久久不语。她终于明白为何小满会被改造成杀手??那不只是惩罚,更是一种示范:**让你亲手摧毁自己曾经相信的一切,才是最彻底的驯服**。

    当晚,她在书院召开紧急会议,召集所有区域负责人,通过“陶片密码系统”解锁迦陵带回的信息。画面投影在墙上,赫然出现一份名单,顶端赫然是三个名字:

    **杨元度(恒农杨氏)**

    **萧景琰(建康宗正卿)**

    **拓跋承渊(北魏太子少保)**

    三人并列签署了一份名为《九鼎协约》的秘密协议,约定每三年举行一次“择嗣大会”,由三方共同评估候选皇子体质与命格,优胜者方可继位,败者“依古礼净化”。

    “净化”二字用朱砂圈出,旁边批注:“取胆养髓,炼气归元。”

    会议室一片死寂。

    良久,乌仁娜打破沉默:“我们必须公开这份文件。”

    “不行。”沈昭容反对,“一旦泄露,三国都会否认,反诬我们伪造证据。更何况,这些权贵背后牵连太广,稍有不慎便会引发战争,百姓遭殃。”

    “那我们就什么都不做?”迦陵怒问。

    阿禾缓缓起身,走到窗前。夜空中,七十二盏灯依旧明亮。她想起小满临终的眼神,想起那辆装载“朱雀”的马车,想起恒农鼎室内翻滚的肢体。

    “我们不做审判者,也不做复仇者。”她说,“我们要做**见证者**。”

    她转身,面对众人:“从今日起,启动‘百灯计划’第二阶段??**立碑、录音、传影**。我们将把所有证据制成三种形式:石碑立于各国边境,供万人瞻仰;录音藏于驼铃内部,由商旅代代相传;影像则封入水晶匣,沉入塔克拉玛干最深处的古湖之下,留给千年后的子孙。”

    “我们要让真相活得比谎言更久。”

    五年后,丝绸之路沿线陆续出现黑色石碑,碑文以汉、梵、粟特、波斯四种文字镌刻,内容详述“玄鹞?灰鹞”体系运作机制及受害者名录。每当夜幕降临,附近村民便会自发点亮油灯,围绕石碑诵读名字。

    而在建康秦淮河畔,一名盲眼老妪每日弹唱一首新曲,名为《七十二灯谣》,歌词讲述一位老师如何教会女孩们写字、说话、反抗。听者无不落泪。

    又三年,北魏政变爆发。太子因长期服用“太乙还魂膏”导致精神错乱,当众撕咬大臣,被废黜。新帝登基后,为平息民怨,下令彻查“净业司”,掘地三尺,竟在洛阳宫城地下发现一座完整“育玉堂”??数十名孩童被囚禁于玻璃舱内,接受血脉检测与药物催熟。

    举国哗然。

    新帝迫于压力,宣布永久废除“种玉制度”,并向敦煌共审庭致歉。使者呈上国书时,阿禾只回了一句:“不必道歉,请记住名字。”

    使者问:“记谁的名字?”

    她翻开《百女吟》,指着第一页:“记第一个敢说‘不’的人的名字。”

    风沙漫卷,驼铃不绝。

    某日清晨,一名少年徒步来到敦煌书院,自称来自遥远的碎叶城。他带来一只锈迹斑斑的铁盒,说是祖父临终所托。打开后,里面是一叠泛黄纸页,字迹稚嫩,写着:“老师,我叫阿奴,今年九岁,昨天他们把我妹妹带走了。她说让我记住她的名字,叫小桃……”

    少年抬起头,眼中含泪:“我能在这里上学吗?我想学会写字,然后告诉全世界,我妹妹叫小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