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贲,大秦通武侯。
真真正正的参与了秦灭六国的大战。
声音冷厉,肃杀,带着灭国级别的杀气,玉真公主的脸色微白,而颜真卿则是眸子微亮起来,道:“府君,府君……”他注视着眼前的少年道人。
...
晨光如金,洒在长安城的屋脊之上,琉璃瓦泛着温润光泽,仿佛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厮杀不过是一场噩梦。可衍舟知道,不是梦。他肩上的乌鸦抖了抖湿羽,低鸣一声:“死了七十二个道士……都是被诱骗来的正统门人,心窍被咒钉封死,魂魄锁于重宝之内。”
衍舟闭眼,指尖轻抚布袋中的铜钱。百钱虽已聚齐,但其中流转的光并不稳定,时明时灭,如同风中残烛。他知道,这只是开始??献祭虽破,根未断。乾元重宝仍在市井流通,朝廷依旧推行新币,百姓依旧困苦。那场阴谋,不过是暂退一步,而非彻底溃败。
“他们还会再来。”陈大郎低声说,声音里少了昔日的怯懦,多了几分沉甸甸的清醒。
“会的。”衍舟点头,“李辅国不会善罢甘休,希微子更不会就此收手。今日之胜,不过是夺回了一息喘息之机。”
他望向东方,太阳初升,照得大雁塔顶金光熠熠。可就在那一瞬,他瞳孔微缩??塔尖之上,竟浮现出一道极淡的黑影,形如人首蛇身,盘绕三匝,随即消散于天际。
“九幽摄魂阵只是表象。”衍舟喃喃,“真正的大阵,从来就不在地下。”
“在哪?”陈大郎问。
“在整个长安的‘信’上。”衍舟缓缓道,“他们要炼的,不是尸,不是魂,是‘人心之信’。当百姓不再相信官府、不再相信邻里、不再相信一碗汤可以不收钱的时候,道统自然崩塌,天地正气也将随之枯竭。这才是真正的斩龙脉??不是断地气,是断人伦。”
陈大郎怔住。他忽然明白,为何衍舟坚持要收集“自愿赠予”的铜钱。因为那不仅仅是善念,更是信任的凭证。一枚旧钱,换一段温情回忆,表面看是交易,实则是唤醒??唤醒人们心中早已尘封的“信”。
可这世间,最难复原的,正是信任。
两人沉默良久,忽听街角传来一阵喧哗。一群差役押着一个披头散发的老妇人走过,口中高喊:“私藏旧币,图谋不轨!按律当斩!”那老妇人嘶声哭喊:“我只是留着给孩子做压岁钱啊!开元通宝怎么就成了逆物?!”
围观者众多,却无人敢言。
陈大郎攥紧拳头,眼中怒火翻腾:“他们……他们在逼人忘本!把过去的安稳日子都说成罪过!”
衍舟静静看着那妇人被拖走,良久,才开口:“明日,你继续摆摊。”
“还收铜钱?”
“不。”衍舟摇头,“从今往后,你的汤饼不再需要任何交换。谁来吃,都给。但你要做一件事??每送出一碗,就问对方一句:‘你还记得,谁曾对你好过吗?’若他肯说,便记下那人名字,写在纸上,贴于摊前。”
“这有用?”陈大郎不解。
“有。”衍舟目光深远,“记忆是最强的咒。他们用恐惧抹去过去,我们便用回忆重建真实。一百零八枚铜钱点燃的是仁心灯,而千千万万段回忆,终将汇成一座不灭的城魂祭坛。”
次日,陈大郎的小摊重新开张。
锅灶升起袅袅白烟,香气弥漫整条街巷。他不再贴黄纸,也不设门槛,只在木桌上放了一叠空白麻纸,一把炭笔,旁边立一小牌:“说出一个对你好的人,愿天下皆知其名。”
起初仍是冷清。路人匆匆而过,有人冷笑:“施舍饭食,莫非想当活菩萨?”也有人警惕地盯着他,生怕这是朝廷设下的圈套,诱人口出怨言。
直到第三日清晨,一个衣衫褴褛的小童怯生生走近,捧着半碗凉汤坐在角落。陈大郎给他盛了一碗热腾腾的牛肉汤饼,轻轻放在面前。
小童抬头,眼睛红肿,似是哭过。
“你还记得,谁曾对你好过吗?”陈大郎轻声问。
小童沉默许久,终于开口:“我娘……去年病死前,把最后一件棉袄裹在我身上,自己盖着草席。她走的时候,还在笑,说‘阿奴别怕,娘去天上给你点灯’。”
他说完,低头啜泣。
陈大郎没说话,拿起炭笔,在纸上写下:“阿奴之母,冬夜以身为衾,临终犹念儿暖。”然后将纸条贴在摊前竹竿上,随风轻扬。
那一刻,路过的织女停下了脚步。
接着,卖柴的老汉也驻足凝视。
越来越多的人围拢过来,看着那一张张写着平凡善行的纸条,仿佛看见了自己遗失已久的岁月。
有个老兵拄着拐杖走来,颤声道:“我同袍张二牛,战阵中替我挡箭,肠子都流出来了,还笑着说‘老哥,你家有娃等着呢’……我活下来了,他坟头草都三尺高了。”
陈大郎记下。
有个寡妇抱着孩子,低声说:“隔壁赵婆婆,每晚悄悄在我门口放一碗米粥,不说一句话。我穷得连蜡烛都买不起,是她让我熬过了最难的日子。”
陈大郎记下。
有个书生模样的青年红着眼眶:“寒窗十年,屡试不第。那年雪夜投河,是桥头卖烤红薯的老伯拉住我,塞给我两个热薯,说‘小伙子,命比铜板硬,别轻易摔碎’。”
一张又一张,纸条越贴越多,像一面飘动的记忆之墙。
五日后,这面墙已有三百余条。
而更奇异的是,每当夜深人静,月光洒落其上,那些纸条竟微微发亮,字迹如萤火浮动,隐隐与陈大郎布袋中的铜钱共鸣。
与此同时,衍舟并未闲着。
他带着乌鸦夜探户部银库,在屋顶盘旋三圈后,乌鸦带回一片熔化的铜渣。他以指蘸水,在地上画出纹路,赫然发现??每一枚新铸的乾元重宝内部,都嵌有一丝极细的黑线,非金非铁,竟是用婴孩头骨研磨成粉,混入铜液浇筑而成。
“生魂铸币。”衍舟面色铁青,“以未睁眼之婴,承载初生怨念;以垂死老人之血,浸染终末悲苦。再借市井流转,将这份毒意渗入万家灶台、孩童荷包、老妪针线筐……日积月累,便是滔天煞气。”
他立刻前往东市,寻访那位曾施“安神汤”的张大夫。然而医馆已空,只剩满地破碎药罐,墙上用血写着四个大字:“不信者亡。”
衍舟蹲下身,从灰烬中拾起半片残方,上面依稀可见“茯苓、远志、龙齿”等药名,但在最下方,却多了一味诡异药材??“梦皮”。
“梦皮?”他皱眉。
乌鸦啄了啄残纸,忽然道:“南诏古籍有载:取十岁以下童子睡中脱下的第一层皮膜,谓之‘梦皮’,乃魂魄出入之痕。集百张可制迷心符,集千张……可开阴门。”
衍舟猛地站起,寒意直透骨髓。
他们不仅在炼钱,还在收集“梦”。
而梦境,正是魂魄最脆弱之时。
他立刻推演天机,以龟壳八钱再卜一卦。卦成,变【蛊】之【剥】。山风蛊乱,群阴噬阳。象曰:“君子以振民育德”,然“剥床以足,凶兆已现”。
“他们已经开始抽取全城人的梦境了。”衍舟低语,“下一个目标,是城西的慈幼坊??那里有三百孤儿,每日服用官府发放的‘养元膏’,从未间断。”
当夜,衍舟潜入慈幼坊。
月色惨白,院中寂静无声。三百孩童整齐躺在通铺之上,呼吸均匀,面容却僵硬如塑像。每人额心都贴着一片薄如蝉翼的白色皮膜,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正是“梦皮”。
衍舟悄然靠近一名幼童,伸手欲揭那膜,指尖刚触及其表,忽觉神识一震!一股阴寒之力顺指侵入脑海,无数画面汹涌而来??
他看见自己站在太极殿上,身穿紫袍,手持玉圭,脚下跪满百官。李亨亲授印信,称他为“国师”。他笑着接过,转身之间,却发现身后站着百具尸体,全是曾受他恩惠的贫民、乞丐、孤女……他们睁着眼,嘴唇蠕动,齐声质问:“你为何背弃我们?”
幻象瞬间破碎。
衍舟踉跄后退,冷汗涔涔。
“好厉害的心魔引!”他咬牙,“这不是单纯的采集梦境,而是借梦皮为媒,将怨念植入人心,扭曲记忆,制造内乱!一旦我辈修士心志不坚,便会自相残杀!”
他不敢再多停留,迅速撕下几片梦皮收入袖中,趁巡夜道兵未至,悄然撤离。
三日后,他在静室焚香净手,将梦皮置于铜盆之中,以真火灼烧。火光中,梦皮蜷曲成灰,竟发出婴儿啼哭之声。灰烬落地,凝聚成一行血字:
**“仁心灯可灭,人心不可聚。”**
衍舟冷笑:“他们怕了。”
果然,自那日起,长安城风声鹤唳。
官府张贴告示,宣称“民间私设祭坛,蛊惑人心”,严令拆除一切非官方设立的香案、纸幡、祈福墙。陈大郎的纸条墙被差役砸毁,麻纸撕碎,炭笔记载的善事随风飘散。
但他没有停下。
第二天,他改用陶片,在每块上刻下一条善行,埋于汤饼摊四周地下。他对每一个前来吃饭的人说:“你不需说给谁听,只需记住那个人就好。只要你还记得,他就活着。”
奇迹发生了。
七日后,春雨落下,泥土湿润,那些陶片竟生出嫩芽,形如手掌,叶片脉络分明,宛如展开的纸页。夜深时,叶面浮现淡淡文字,正是当日所记的善事。
百株善念之树,悄然生长。
而更令人震惊的是,城中多位盲者、聋者、瘫痪者,竟在某夜同时梦见同一场景??一位青袍道人手持铜钟,立于钟楼之巅,钟声荡开,驱散黑雾,脚下万千百姓抬头仰望,眼中重现光芒。
梦醒之后,多人病症减轻,甚至有人能重新视物。
消息如野火蔓延。
“真君显灵了!”
“那是守护长安的神仙!”
百姓口耳相传,渐渐将衍舟奉为“钟楼真人”,更有匠人在西市偷偷铸了一尊小铜像,藏于家中供奉。
庙堂震怒。
三日后,圣旨下达:凡私藏异像、妄传神迹者,以谋逆论处。禁令之下,铜像被搜出熔毁,传言者或流放,或黥面。
但人心已动。
这一日,陈大郎正准备收摊,忽见一位锦衣华服的官员缓步走来。他约莫四十岁,面容清癯,腰佩玉带,眼神却透着疲惫与挣扎。
他坐下,接过汤饼,久久不语。
“大人还想得起,谁曾对你好吗?”陈大郎试探着问。
官员苦笑:“我是御史台侍郎周衍。你说,我会不知道什么叫‘好’吗?我查过账,乾元重宝每铸一万枚,便有三十名婴孩‘病亡’记录。我知道,可我不能说。我说了,全家都会死。”
他低头,声音哽咽:“但我母亲……她临终前握着我的手说:‘儿子,做官可以无权,不可无良。宁可不做官,不可做恶人。’”
他说完,将一枚旧开元通宝轻轻放在桌上:“这是我娘留给我的唯一遗物。她说,这钱是当年一个陌生旅人给她的,那人在暴雨中背她走了十里山路,只为送她去医馆救我这条命。”
陈大郎双手接过,郑重放入布袋。
那一夜,百钱齐鸣,光华冲霄,竟持续整整三刻钟。大明宫内,皇帝惊醒,李辅国亲自登楼观天象,见北斗第七星忽明忽暗,急召术士占卜,答曰:“民心反照,天机隐现,恐有伪神惑众。”
李辅国冷笑:“既称真君,那就让他‘驾到’好了。”
三日后,朝廷突然宣布:因“民心思定”,特赦天下,废除乾元重宝,恢复开元通宝流通,并下令重修各地道观,赐“钟楼真人”封号,建庙祭祀。
百姓欢欣鼓舞,以为太平将至。
唯有衍舟,神色凝重。
“这是阳谋。”他对陈大郎说,“他们要把我变成偶像,把我从‘人’变成‘神’,再用香火供奉将我囚禁于庙宇之中。从此,我不再是行走人间的守序者,而是一座任人摆布的泥胎木偶。”
“那怎么办?”陈大郎焦急。
“破局之法,只有一个。”衍舟望向太极殿方向,“我要让全城人亲眼看见??所谓‘真君’,也会流血,也会受伤,也会痛。”
于是,在朝廷举行“封神大典”的当日,衍舟现身钟楼。
百官列队,鼓乐齐鸣,太常卿正欲宣读诏书,忽见衍舟一步步走上高台,手中铜钟悬于半空。
他环视众生,朗声道:“诸位,你们说我是真君?可我昨日还在巷口喝陈大郎的汤饼,烫了舌头;三天前被人误认为小偷,挨了一棍;上个月,也为一个孩子饿死街头而彻夜难眠。”
人群寂静。
“我不是神。”他继续说,“我是人。一个不愿闭眼、不愿装傻、不愿忘记善良为何物的人。若真有神明,那也不是我,而是你们??是那个给乞丐半块饼的母亲,是那个背陌生人过河的樵夫,是那个在雪夜里点亮一盏灯的老妪。”
他举起铜钟,猛然砸向地面!
“铛??!!!”
巨响震彻长安。
钟身裂开一道缝隙,衍舟嘴角溢血,却仰天大笑。
“你们要封我为神?好!那我就以残钟为证,以热血为祭,告诉世人??神若不许人哭,不许人怒,不许人反抗,那这样的神,我不当!”
全场哗然。
刹那间,天空乌云骤聚,一道惊雷劈落,正中钟楼顶端。而在那电光火石之间,所有人似乎都看见??百枚开元铜钱自虚空中浮现,环绕裂钟旋转,组成一朵莲花形状,缓缓升空,最终融入云层。
雨,倾盆而下。
陈大郎站在人群中,泪流满面。
他知道,仁心灯已经点燃。不在庙堂,不在祭坛,而在每一个人的心底。
数日后,朝廷收回成命,封神之事不了了之。乾元重宝虽未彻底废止,但铸造量锐减,民间旧币逐渐回流。
而最诡异的变化发生在永乐坊??那座废弃的隋代祭坛遗址之上,竟自发长出一片桃林。每年春日,桃花盛开,花瓣落地之处,泥土中总会挖出刻有善事的陶片,字迹清晰,历久弥新。
人们说,那是“良心的地脉”复苏了。
多年后,陈大郎老了,依旧在街角卖汤饼。
他的摊前,总坐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道士,偶尔敲敲裂了缝的铜钟,哼几句没人听得懂的歌谣。
孩子们问他:“爷爷,真君到底是谁啊?”
老人笑着指向正在给乞丐盛汤的陈大郎:“喏,就是那个??愿意多给半勺汤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