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宿川,沈沧溟。
那个年少从军,在安仁军边关立下了赫赫战功的勇将,郭子仪想到了那个男人,却忽然慨叹,道:“如果王忠嗣不死的话,如果他还在,沈沧溟也在他旁边的话。”
“大唐又怎么会沦落至此呢...
周衍话音落下,天地似有感应。长安城上空残存的阴云尽数散去,晨光如金线织就,洒在断壁残垣之间,竟让废墟也生出几分生机。玉真观前那株枯槐抽芽不止,嫩叶舒展,枝条轻摆,仿佛在向这位青袍道士致意。鲍乐之拄着拐杖立于阶下,老眼中泪光未干,却已透出久违的坚定。
“道长此去,若需地?助力,老朽愿为前驱。”他缓缓跪下,以额触地,行的是古礼中最重的稽首大礼,“长安百坊,皆铭记今日之恩。”
周衍伸手虚扶,一道温和青气托起鲍乐之身躯。“你我非主仆,何须行此大礼?”他目光扫过四周??曲江水神残影仍在远处凝望,龙首渠三位渠神悄然隐退入地下暗流,唯有那一道来自皇地?神像的金线尚未消散,缠绕在土地印边缘,如同不舍离别的丝缕执念。
他知道,这并非终结。
而是序幕拉开。
忽然,东南方向传来一声闷响,似有巨物坠地。紧接着,地面微微震颤,一道裂痕自春明门延伸而出,直指玉真观。裂口深处,隐隐透出赤红光芒,宛如地心之血涌动。
“还未走干净。”周衍眸光一冷。
话音未落,那裂缝中猛然冲出数十道黑影,形貌扭曲,半人半兽,身上披着褪色的官袍,胸口绣着模糊的坊名牌位。他们原本是被替换的地?伪神,本该随幽冥心核崩解而灰飞烟灭,却不料竟借地脉余震强行重生,虽灵体残缺,却仍执迷于香火权柄。
“我们……才是正统!”一名伪神嘶吼,手中持一面破锣,敲击之下竟发出刺耳鸣音,扰人心神,“皇帝敕封!天命所归!你不过一介野道,安敢夺我神位!”
其余伪神纷纷附和,声浪汇聚成一股污浊气流,在空中凝聚成一张巨大的人脸??正是昔日朝廷钦点的“新皇地?”面容,嘴角咧开至耳根,眼中无瞳,只有一片混沌漩涡。
周衍冷笑:“敕封?你们连魂魄都被炼成了傀儡,还谈什么天命?”
他并指如剑,凌空一点。土地印腾空而起,滴溜溜旋转,洒下万点青光。每一缕光芒落下,便有一名伪神惨叫倒地,形体如蜡般融化,露出体内深埋的黑色符钉??那是海里八山特有的控魂手段,以怨气为引,以敕令为锁,将亡魂钉死在神位之上,供其驱使。
“原来如此。”鲍乐之喃喃,“他们不是背叛,而是被囚禁、被篡改……难怪当年各坊祭祀日渐衰微,百姓祷告再无回应。”
“这不是个别现象。”周衍沉声道,“从洛阳到扬州,从太原至成都,凡是有‘新派地?’的地方,恐怕都藏着同样的阴谋。海里八山借朝廷之名,行窃国之实,早已布下百年棋局。”
正说着,那由众伪神怨念凝聚的脸庞突然张口,喷出一口漆黑火焰,直扑土地印。火焰中夹杂着无数哀嚎之声,竟是十万冤魂之中未能解脱者的残念!
青光与黑焰相撞,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土地印剧烈震颤,表面浮现出细密裂纹。
“不好!”鲍乐之惊呼,“心核虽毁,但怨念未清,它还在反噬!”
周衍不退反进,一步踏出,身形已至半空。他右手结印,左手掐诀,口中再度诵出古老咒言:
>“太乙救苦,十方接引;
>九幽破狱,六道开津。
>我今奉命,代天宣仁;
>净土不远,轮回可循!”
随着咒语响起,他的背后浮现出一道虚影??高冠博带,手持玉笏,脚踏莲台,正是东方青龙君的法相!与此同时,四象之力再次呼应:白虎咆哮斩断怨念之根,朱雀焚尽执迷之火,玄武镇压躁动之地,青龙垂枝洒下甘露。
那黑焰终于熄灭,人脸崩解,残魂四散。土地印上的裂痕也在青光浸润下缓缓愈合。
众人松了一口气。
然而就在此时,西边天际忽现异象??一片紫霞横贯长空,霞光之中,竟浮现一座悬浮宫殿的轮廓,雕梁画栋,金瓦朱甍,气势恢宏远胜皇宫。殿门前悬一块匾额,上书三个古篆:
**海会宫**。
“那是……”叶勤珠不知何时苏醒,瘫坐在地,望着天空,面露极致恐惧,“祖庭召令……他们知道长安失守了。”
“海里八山真正的总部不在人间。”周衍仰头凝视,眼神锐利如刀,“而是在‘海会洞天’,藏于紫气之外,凌驾九州之上。这一座虚影,是警示,也是宣战。”
颜真卿虽已被封印修为,囚于铁笼之中,此刻却哈哈大笑:“周衍!你以为你赢了吗?你不过打碎了一只碗,而灶台……还在燃烧!等海会宫降下真传弟子,你这点道行,连给他们提鞋都不配!”
周衍淡淡瞥他一眼:“你说得对。我确实不够。”
众人一怔。
却听他继续道:“所以我不会一个人去。”
他转身面向鲍乐之:“可愿随我去一趟终南山?那里有座废弃的祭坛,曾是上古社稷盟约的签订之地。若能重启盟约,便可召唤天下残存正神共抗外敌。”
鲍乐之毫不犹豫:“老朽愿往。”
“我也愿追随道长!”曲江水神残影现身,躬身行礼。
“我等亦然!”各地?残魂齐声应诺,声音虽弱,却如星火燎原。
周衍点头,随即看向被俘的叶勤珠:“你呢?你曾是正统出身,因何堕落至此?”
叶勤珠低头不语。
“我知道你恨朝廷。”周衍语气平静,“当年你师父因直言进谏被贬岭南,死于瘴疠。你说世间无公道,于是投身海里八山,想以非常之道重塑秩序。可你现在做的,比那些昏君更残忍。”
叶勤珠浑身一震,终于抬头,眼中泛起复杂情绪:“那你告诉我……除了这条路,还有谁能替我们说话?谁会在乎一个小小土地公的生死?谁会管百姓有没有神明庇佑?!”
“我在。”周衍答得干脆,“现在开始,有人在乎。”
良久,叶勤珠闭目,叹息一声:“若真有重定神序之日……我愿献出记忆,助你查明海里八山历代布局。”
周衍伸手解开其束缚:“我不需要你的效忠,只需要你记住??你曾经为何出发。”
当日午时,周衍率众启程。
临行前,他在玉真观前立下一碑,碑文仅八字:
**“神归其位,民有所依。”**
碑成之时,春风拂面,满城花树同时绽放,恍若盛春降临。
一行人出城南行,沿途所经之处,百姓纷纷出门焚香叩拜。有人认出那是斩杀伪神、重建地?的道士,便自发设案供茶,孩童捧果,老人跪送。周衍一一谢过,却不收任何供奉。
“我不是来受供的。”他对一位老妪说道,“我是来还债的。”
老妪不解:“道长何债之有?”
周衍望向远方群山:“百年前,泰山封禅,我本可出手阻止那场血祭。但我选择了沉默。结果便是今日之祸。这一世,我要亲手补上那一刀迟来的正义。”
三日后,终南山深处。
荒草掩映间,一座石坛静静矗立,四周立着十二根断裂的石柱,每根柱上刻有一位古神名讳:后土、句芒、祝融、蓐收……皆为上古人皇共尊的守护之神。坛心凹陷处,有一枚锈迹斑斑的铜铃,早已失去光泽。
“这就是社稷盟坛?”鲍乐之抚摸石柱,声音颤抖,“传说每逢乱世将起,诸神便会齐聚于此,缔结‘天地共誓’,合力镇压邪祟。最后一回开启,还是在安史之乱前夕……可那一次,盟约失败了。”
“因为有人背叛。”周衍蹲下身,轻轻拾起铜铃,“当时的青龙君副使,私自与海里八山勾结,提前泄露了仪式流程。所以当正神齐聚之时,反遭围剿,几乎全军覆没。”
他将铜铃置于掌心,咬破指尖,滴血其上。
刹那间,铜铃发出一声微弱的嗡鸣,仿佛沉睡千年的心跳重新启动。
紧接着,十二根石柱逐一亮起微光,光芒顺着地脉蔓延,竟与长安城的地?体系遥遥相连。整个终南山灵气翻涌,林间飞鸟齐鸣,走兽伏地,似在朝拜。
“你在唤醒盟约?”叶勤珠震惊道,“可……可盟约需要七位现存正神共同见证才能激活!如今天下残存的地?不足五指之数,如何凑齐?”
“不需要七位。”周衍站起身,目光如炬,“只需要一位真心守护苍生的神明,便足以点燃火种。”
他说完,将铜铃高举过顶,朗声道:“天地为证,社稷为凭!今有道士周衍,承东方青龙君遗志,重开盟坛,邀四方正神归来!若有志同道合者,请以香火为信,以民心为引,赴此一约!”
话音落下,风停树静。
片刻之后??
北方,恒山深处传来钟声;
西方,崆峒山巅燃起烽火;
南方,衡山云雾中走出一位白衣老者,手持竹杖,背负古卷;
东方,蓬莱海外,一道金光破浪而来,隐约可见龟蛇交缠之影……
而在长安城内,一百零四坊simultaneously燃起烛火,百姓自发跪拜,口中齐诵:“迎神归位,护我家园。”
一道道微弱却纯粹的信仰之光升腾而起,汇成一条璀璨光河,直奔终南山!
“这是……”鲍乐之热泪盈眶,“万民共愿!这是真正的天意!”
周衍闭目感受着天地间的共鸣,终于睁开眼,低声道:“盟约,成立了。”
石坛中央,铜铃骤然炸裂,化作无数碎片,在空中重组为一枚全新的印记??形似山川环绕,中有火焰跃动,外圈镌刻十二神名,正是一方完整的**社稷盟印**!
就在此时,紫霄之上,那海会宫虚影猛然震动,一道冰冷声音贯穿虚空:
>“逆贼周衍,擅启禁典,扰乱神序,罪不容赦。海里八山第九代真传,将于七日后亲临终南,取尔首级,焚坛灭迹!”
狂风呼啸,乌云聚拢,仿佛天地都在回应这场即将到来的决战。
周衍却只是轻轻抚过盟印,嘴角浮现一丝淡笑。
“来得好。”
他转身望向同伴们,声音清晰而坚定:
“接下来的日子,我们要做三件事??
第一,修复各地残破神坛,重建信仰通路;
第二,寻找尚存的正神遗脉,唤醒他们的记忆;
第三……”
他拔出横刀,指向苍穹:
“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
**真君驾到,不是传说,而是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