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县。
杏花街。
天色微亮,精致的小宅里,张唯起身下床。
还没出屋,外面就响起杨婉的声音。
“大人,您要洗漱了吗,让奴婢进来伺候吧?”
张唯打开门,就见杨婉已经准备好漱口和洗脸的事物,低着头站在一边。
“你把东西放下就好,其它的我自已来。”
张唯不习惯被人伺候,总觉得自己有手有脚的,连洗个脸穿个衣服都得别人来干,那跟废物有什么区别。
杨婉却听得一怔,然后小声地问:“大人是嫌小婉太笨了,干不好这活吗?”
张唯摇头:“没有啊。”
少女抬起小脸:“那就让小婉伺候您吧!”
脸上全是对工作的执着。
最后。
张唯屈服了。
任由少女替自己擦脸梳头穿衣。
做完这些后,杨婉脸上才有笑容:“大人,我现在就去烧饭,您稍等。”
张唯叫信她:“别,我今天要早点回官署,我们一块到街上吃吧。”
昨晚处理了犬妖的事情后,张唯连夜给百户所写了封信,打算今天让驿卒送去延安府。
这封信,自然越早送出去越好。
是以张唯才有出门用膳的打算。
片刻之后。
东门市集。
这里已经摆了几个摊子,主要卖汤面和胡辣汤。
张唯主仆二人来到其中一个摊子,叫了两份胡辣汤、一碟豆糕、还有几块葱油饼。
闻着食物的香气,杨婉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让少女羞红了脸。
张唯笑道:“饿了吧,吃吧,不够再要。”
杨婉连忙说:“够了够了,我吃不了那么多。”
她小心地看着张唯,等张唯起筷了,她才端起那碗胡辣汤,吹了吹,再喝上一小口。
接着拿起一块葱油饼,轻轻地咬了一口。
这时又有几个客人落坐。
他们一边吃着东西,一边高谈阔论。
“听说了吗,鹅城那边出事了。”
“出啥事了?”
“造反呗。”
“一夜之间,变天了。”
“县太爷都被人抹脖子了,哎,这都是给饿得啊。”
“鹅城那地方,全是山,原本田里就种不出多少庄稼。”
“如今老天不下雨,税还重,把人逼得走投无路,也就只有这条路走了。”
“嘘,您可别再说了,被官府听到,是要蹲大牢的。”
“要我说啊,还是咱们县太爷好,前些日子开仓放粮,不知道救了多少人家。”
“可惜啊,不是所有父母官,都爱民如子。”
听着这些话,张唯心中一沉。
土瘠赋重,饥民四起。
逼到走投无路,与其被毙杖下,不如揭竿而起。
这道选择题,并不难选。
当然。
鹅城的暴乱,相信很快就会被朝廷镇压下去。
然而,这天下有千千万万个‘鹅城’。
若无法从根本上去解决问题,那么,同样的事情还会再次发生。
并且会愈演愈烈。
到时候,王朝内外交困,再加上鬼灾魔祸。
天下将大乱矣!
这时有风吹来,风中,似乎有一丝硝烟的气味。
清卫署。
张唯来到官署后,便让刘焕章把写好的信送去银川驿。
好尽快发往延安府。
岂料,不多时,刘焕章拿着信回来了。
“大人,信送不了。”
张唯一脸意外:“为什么?”
刘焕章苦笑道:“说是上面要裁驿,砍了一大笔开销,现在驿站养不起驿马和驿卒。”
“我去的时候,那边正乱着呢,压根没人替咱们送这封信。”
张唯皱眉。
官驿是保证官文传递的重要脉络,一旦官驿瘫痪,信息传递将会变得极为困难。
他不明白,如此重要的机构,怎么说裁就裁,说砍就砍?
“这就没办法了。”
“焕章,那只能你亲自跑一趟。”
“把这封信送往延安府百户所。”
刘焕章点头:“卑职这就出发。”
银川驿。
驿站里,赵闯全身颤抖。
非是害怕,而是气愤。
他跪倒在地,看着前方驿丞。
“大人,小人身家性命,全在此间。”
“如今你要小人走,小人能去哪里?”
驿丞面无表情道:“想去哪里,那是你的事,与本官何关?”
“何况,这裁驿之事,又非本官所能够决定的。”
“再说了,你骑死了一匹驿马,出了如此重大差错,哪怕没有裁驿一事,也留你不得!”
“你记住喽,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在月底之前,都得把马资还上,否则就只能公堂上见了。”
赵闯闻言,气愤说道。
“前些日子,家中长辈仙逝,我心中悲戚,一时疏忽,以致跑死驿马。”
“可是大人,咱们摸着良心讲,这驿马之死,就真的是我一人之事吗?”
“这几年来,我驿开销,连年缩减,连给马儿吃的草,都要我等驿夫自个去城外割去。”
“试问这样养出来的驿马,它经得起折腾吗?”
砰!
驿丞拍案而起。
“大胆!”
“你的意思是,本官贪污私肥,才致使驿马跑死?”
“够了,我不想听你废话。”
“来人,把这姓赵的给我丢出去!”
片刻之后。
赵闯给赶出了官驿。
他怔怔地看着紧闭的大门。
一时之间,心头百般滋味。
最终化成了一声长叹。
傍晚。
张唯处理完手头公务,走出清卫署。
刘焕章不久前回来,带回了李砚的口讯。
原来青鳌山的妖种,曾经与大曜朝有约。
山上之妖,不得踏足山下地界。
可现在,犬妖们却来到了米县。
这件事百户所已经着手调查,李砚要求米县在内的几座清卫署,要做好预防妖灾的准备。
并且,官署内要准备好‘穿云箭’。
一旦发现妖灾,并且无法独自处理。
便可以发射‘穿云箭’,附近清卫署看到,就会立刻赶来支援。
“风雨欲来啊......”
起义、裁驿、妖灾
种种事情加在一起,让张唯心生感慨。
就在经过东门市集的时候,他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
赵闯。
这个银川驿的驿卒,失魂落魄,缩在街道的角落里。
张唯走了过去:“赵闯,你还好吗?”
赵闯自从被赶出银川驿后,整个人像丢了魂似的,在这里蹲了一天。
现在听到自己的名字,才有反应。
抬起头,见是张唯,不由在脸上挤出苦涩的笑容。
“张大人,往后不能替您送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