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赵闯失魂落魄,张唯心中轻叹,问道:“吃饭了没有?”
赵闯摇了摇头。
张唯拍了下他的肩膀:“走,我家就在附近,我请你喝酒。”
杏花街小宅。
听到开门声,杨婉兴冲冲地从灶房跑出来。
她已经做好饭菜,就等张唯回来。
不料,却看到张唯带了个陌生男子回来。
“小婉,多准备一副碗筷。”
张唯说道,然后和赵闯坐到院中石桌上。
片刻之后。
桌上摆着饭菜。
张唯让小姑娘把他从市集上买来的酒温热,便给赵闯倒了一杯。
赵闯起初还有些拘谨,喝下几杯酒之后,才渐渐放开。
酒后吐真言。
有些醉意的大汉,便将平时里不敢说,无法说的话,都对张唯说了出来。
“大人,你知道吗,我放过羊,耕过田,但驿卒这份生计,是我做得最长的一份工作。”
“原本像我这样的人,连驿卒这样的活都干不了。”
“那得亏了我叔叔啊。”
“知道我叔是谁不,赵敬德,德公!”
“我在他书院读了几年书,大的学问咱不会,至少识字。”
“也是我叔叔,把我推荐到银川驿的。”
“他是个好人啊,可惜好人不长命。”
“您说,好端端的,他怎么就暴毙了呢?”
赵敬德暴毙。
是官家对外公布的说辞。
赵家的事情,由张唯呈报上去之后。
上头认为,赵敬德和儿子赵文崧已死。
鉴于赵家没有直接参与白教的阴谋,另外,赵敬德在当地德高望重。
因此,不再对赵家其余人追责。
同时掩饰赵敬德父子的真正死因,为赵家保留一份好名声。
只不过。
赵家人此后不得擅自离开米县,若需离城,需要在衙门那报备,说明情况。
经由百户所批准,才得以离开。
正因如此。
所以赵闯并不知道,自己族叔的真正死因。
此刻。
又喝了一杯酒,赵闯苦笑道。
“我能有今天,都是叔叔给的,现在他老人家走了,我也跟着被踢出了官驿。”
“这也就罢了,官驿连年缩小开支,连驿马都买不起草料。”
“可怜那些马儿吃得少,干的活还多。”
“结果我一时疏忽,跑死了一匹,驿丞还要我赔钱。”
“大人,你说这什么世道,哎。”
张唯安慰几句。
突然心中一动。
说道。
“赵闯,你明天来清卫署吧。”
“我们正好少个马倌,你为人正直,办事认真,我信得过你。”
“只是我们官署里的马,都是战马,你需精心养护,可做得到?”
赵闯一听,全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大人,您认真的?”
张唯笑了:“我看起来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吗?”
赵闯当即站了起来,给张唯跪下:“大人,您真是我的再生父母啊!”
张唯把他扶了起来:“天色也不早了,今晚,你就在我这过夜吧?”
赵闯连连摇头:“不了不了,今晚得受大人一桌酒菜,大人还给了小人一份生计,小人不能再打扰大人了。”
“告辞。”
他推辞离去,张唯也没挽留,只是让杨婉把剩下的酒温一温,然后让赵闯一并带走。
离开杏花街后,赵闯心情已经大不一样。
尽管还欠了官驿的马资,但现在有了清卫署的活,这笔钱迟早能还上。
而且,他很清楚一件事。
一旦他成了清卫署的马倌,银川驿那边肯定不会追着他还钱。
相反,可能还会把这账给平了。
不过,赵闯决定,就算银川驿不要这钱,他也要还上。
他赵闯做人就是要清清白白。
“张大人,真是个好人啊.....”
赵闯哈哈大笑,走路东倒西歪,让路人纷纷侧目。
他浑然不顾,一边走一边喝酒。
也不知道自己走到哪里,赵闯突然一阵难受,扶着一处大户人家门外的石狮子,就‘哇哇’狂吐起来。
把今晚的酒菜几乎都吐了出来,当即石狮子处散开一阵酸臭难闻的味道。
偏在这时,大门打开,有家丁手持灯笼行出。
随后数道身影从门里走了出来。
原来是今天晚上,大宅主人宴请宾客。
如今宴席散了,主人亲自出门送客。
结果一出来,就看到赵闯扶着自家的石狮子,还将一些污秽之物,吐在了狮子上。
顿时大怒。
“哪里来的酒鬼,敢在我家门前放肆。”
“拖下去,给我打!”
当即四五个家丁冲了过来,拉开赵闯,按倒在地。
赵闯喝得醉熏熏的,随口道:“不就弄脏了你的地方,给你抹干净便是,神气什么呢,大家都是一个鼻子两只眼的,咋的,你是比我多只眼睛,还是多个鼻子?”
大宅主人见赵闯还敢大呼小叫,让他在朋友面前丢了面子,顿时怒道。
“你们还在干什么?”
“把他给我往死里打!”
“贱命一条,狗都不如的东西,打死了,大不了我赔个几两银子便是!”
主人开口了,那些家丁也自卖力地踢打起赵闯。
顿时拳如雨下,打得赵闯皮开肉绽。
在疼痛和酒精的双重刺激下,赵闯胸口一阵戾气止不住地冲撞。
赵敬德逝世的悲戚,被裁驿的不甘,以及这辈子以来所忍受的委屈。
在这一刻,混合着某种某名的情绪,让他大吼一声,推开了旁边的家丁。
接着嘶吼着冲了上去,扑倒了那家主人,一双大手死死掐住那大宅主人的脖子。
顿时,这男主人喘不过气,憋红了脸,踢打着赵闯,却于事无补。
赵闯双眼怒瞪,眼角爬着血丝,大吼连连。
“你们这些人,为富不仁,用肮脏的手段抢了我们的田,让我们无田可耕,只能替你们当佃农。”
“就这样,你们还不放过我们,还看不起我们。”
“你们的命是命,难道我们的命就不是命吗?”
虽然天色已经不早了,不过,街道上还有行人来往。
赵闯这一闹,吸引了不少人驻足围观。
一个戴着斗笠的男人原本行色匆匆,听到赵冯的吼骂,却停了下来。
他微微拉起斗笠,看了过去,‘咦’了一声:“赵闯?”
这时,不知道谁喊了一句:“老爷!”
“老爷没气了?”
“老爷死了!”
“杀人了,这个酒鬼杀人了,快报官!”
刺耳的声音,在赵闯耳边回荡,这时他才回过神来。
只见地上的男人,已经吐着白沫,瞳孔渐散。
竟是被自己掐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