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风和暴雨,全身淋湿的出现在她的面前。
她闻到风里飘来的桂花香气,说到他,她下意识的垂眸,连声音都变得很温暖:“我想,幸福这个词对我来说太过宽泛,我是个总能感到幸福的人。即使没有他,我也总能从这么艰难的生活里找到幸福,比如现在。”
她伸出手,掌心落下一片落叶:“我闻到了好闻的桂花味道感觉幸福:这棵树的一片叶轻飘飘的落在我掌心,就像是被选中也参与了她的生命,我也觉得幸福。”
“我好像形容不出来他对我有多重要。只是,如果没有他,我在这么偌大的世界里就又开始孤立无援。我想,我们在一起的时候都还太小,小到连完整的世界观还没有形成,就已经切切实实的融入了彼此的生命,以至于,好像他真的就是我生命的一部分。”
程秋身心一震颤,觉得灵魂都被一声钟鸣敲得恍惚。
他知道他们俩之间有感情,可他实在想不到两人之间的关系已经重的用生命的一部分来形容,多少人的一辈子或许都不一定能拥有这样的生死相依的感情,他又想到,寇青转学后,在一中晕倒的方隐年和新闻上方隐年跳楼的白纸黑字。
这么重的话就这么被她轻飘飘的说出口。
程秋一时之间竟震撼哑然的说不出一句话来。
“所以你看,人怎么会不爱自己的一部分呢?”
寇青转过头来,轻笑。
她没说出口,她在林氏的时候,被迫学着一个人,被迫被冷落的时候,她会在脑子里偷偷的想,如果是哥哥,他面对这样的情况会怎么做。哥哥一定会冷漠的把她们都看成微不足道的尘埃,然后做自己的事,把每件事都做的完美。于是她就模仿着方隐年的模样学着去忽略那些难堪,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强大的不需要陪伴。在宴会上,她学着哥哥的模样举着酒杯努力温润礼貌地微笑应和。
她好像自从遇到他开始,从没有真正的有一天离开他。
她行事作风处处都有着他的影子。
她们两个像两棵大树,表面看着高矮枝叶各异,毫无关联,可只有她们两人知道在幽暗潮湿的湿地土壤之中,盘根错节的树根脉络早已深深相交缠绕,像血管一样密不可分。
“不说我了,你现在怎么样?”寇青笑了笑转头看他。
“报了我想去的传媒院校,分数够用,我也组建了个自己的乐队。”程秋快速地眨眼说。
“乐队?名字叫什么?”寇青笑起来,想起程秋以前跟着李云散哭说自己吉他被砸的样子。
“叫清风。”程秋没笑,语调沉稳的说。
“那你今天来是干什么的?”寇青问。
“来莅临指导一下小崽子们。”
“叫人家小崽子,你不也才毕业吗?”
两人相视一笑。
下课铃声响起来,寇青和程秋靠在栏杆旁,看着学生们涌入吉他社,还都是高一的学生,带着些稚嫩和依旧天真烂漫的笑脸。
“走,进去看看?”
“走。”
寇青跟着程秋走进吉他社,看到那两个乐队的成员已t经站在中心,一个已经拿着鼓槌坐在架子鼓前面,一个站在电钢琴前双手已经摁在琴键上。程秋从旁边拿起一把电吉他,挂在身上,顺手拨动了下弦,清亮的吉他声立马以来一阵躁动,下面坐着的学生开始欢呼。
寇青刚打算往下观众席走,却被程秋抓住手腕,他眼神和十四岁在岩山大学小礼堂要她上台去唱一首的表情一模一样,在乐器声和学生喧哗的起哄声中,他牢牢地握着她的手腕:“我从十三岁开始,就想组建自己的乐队,为了,为了能和你一起表演一次。”
“如果不是你,我或许已经在国外读着我不喜欢的枯燥的计算机,你愿意当一次清风的主唱吗?”
寇青看着他的眼神笑:“我的荣幸。”
熟悉的音乐伴奏声响起,乐队的其他人站在她身后。寇青穿着白裙子再次握着话筒站在中心,心中的彭拜通过话筒在空气中穿化成音符跳动,教室外的阳光穿过玻璃窗,折射出五彩的光线,晃眼间,她这次眼前没有浮现起任何人的脸。
没有哥哥的脸或爷爷的脸。
她只看到她自己。
从下面那些仰着头满脸笑意,兴奋跟着音乐清唱的同学瞳孔里那个握着话筒闪闪发光的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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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末的天原本没那么冷,可刚挂过台风,冷空气猝不及防,气温骤降,寇青回家走在路边,闻到好闻的桂花香,在柏油地上落了一地,星星点点。
整个世界被暴风雨冲刷完,陈旧的小镇有了种焕然一新的湿润。
天空像一整片蓝湖,平静下来。
她穿的裙子太不抗风,冷的她打了个冷颤,摸了摸手臂的鸡皮疙瘩。
路边不少树枝被挂断,现在还停留在路边,街边的小店也都开始亮灯。
寇青终于觉得浑身都松懈下来,再不用像在林市那样伪装着掩饰自己,树枝在她脚下咯吱作响。
风越来越大,她冷的有点受不了,于是停下脚步在路边用力跺了两下脚,试图让浑身热起来,她低着头看着被自己蹦开的鞋带,蹲下身去系鞋带。
却在灯火阑珊的夜晚,火车轨道声规律轰隆,她看到桂花树下的晚风里,方隐年穿着件黑衬衫,带着银边眼镜,手臂上挂着一件格子外套,额头的发被吹起,露出眉骨和眉毛上的那枚红痣。
明明离他在初中的时候每天接她放学已经过很了很久,也分开了一段时间,他不再穿着校服,身体变得挺拔坚实,脸也变得凌冽成熟。可是他就站在那,她就像是一下子被拉回了小时候,只在学校门口等了他五分钟而已。
她耳边的刘海吹到她眼前,她看着方隐年一步步靠近,像无数次那样,将外套披在她肩膀,然后低下头从她手中接过松开的鞋带,修长苍白的手指利落的翻飞,手腕处的表盘闪烁,她的目光却全被他右手的红绳吸引,那条被他掩饰在衣袖下的那条朴素的纯红绳,此刻在他的手腕紧紧勒着,细细的鲜红,在黑暗中近乎像一条外显的血管。
两人都没说话。
方隐年动作熟练的打了个蝴蝶结,最后还顺了顺鞋带蝴蝶结的两边,使得两边翅膀力挺起来。
寇青站在风里,衬衫的温度笼罩全身,她再次闻到那种熟悉的肥皂味道。
方隐年缓缓地站在她面前转身,微微弯腰。
寇青抿住唇,明白是要背她的意思。
两人的吵架和好模式,相处近乎于一种亲情,那是一种双方都默认怎么吵架也不会分开的默契。像和家人吵架的时候,不需要解释也不需要道歉,只需要一个人递出和好的一句话,即使与先前发生的事都不相关,两人也会这样顺理成章的和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