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的墙角堆着一些磨损的剑鞘和擦拭用的兽皮。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混合了铁锈与青草的凛冽气息。
这里不像是一个家,更像是一个剑客随时准备提剑离开的临时驿站。
杨尘的目光没有在这些陈设上过多停留。
而是径直落在了被陈楠小心翼翼靠墙放置的那柄长剑上。
剑很古朴,剑鞘是寻常的楠木所制,上面没有任何华丽的装饰。
只有常年握持留下的温润包浆。
剑柄同样简单,缠着粗糙的黑色布条,吸汗防滑,是纯粹为了实战而存在的样式。
然而,就是这样一柄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剑,却让杨尘的眼神微微一凝。
他能感受到,那古朴的剑鞘之下,蛰伏着一头锋芒毕露的凶兽。
剑身之内,灵性饱满,剑意纯粹,显然是经过了某种极为高明的秘法日夜温养。
这种养剑之术,他很熟悉。
“你不用紧张。”
杨尘的目光从剑上移开。
落在了从进屋后便一直保持着警惕,手始终没有离开剑柄的陈楠身上。
“我对你没有恶意,否则在巷口,你就不是拉着我走,而是得想办法从我手下走了。”
这句半开玩笑的话,并没有让陈楠放松下来。
他那双锐利的眼睛依旧死死地盯着杨尘,像一头随时准备扑杀猎物的孤狼。
他沉默着,等待杨尘的下文。
他知道,对方所图必然不小。
杨尘也不在意他的态度,自顾自地走到石桌旁坐下。
伸出手指,在那冰冷的石桌上轻轻敲了敲,发出“叩、叩”的轻响。
“北境陈家的人,为什么会到这蛇鼠一窝的云梦泽讨生活?”
杨尘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惊雷,在陈楠的耳边轰然炸响。
陈楠的瞳孔猛地一缩,握着剑柄的手青筋暴起。
一股凌厉的剑意不受控制地从他体内迸发而出,瞬间充斥了整个石屋。
屋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墙角的那些废旧剑鞘,竟在这股剑意的压迫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嗡嗡’声。
他怎么会知道?
这个秘密,他烂在肚子里,带进了坟墓里,也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
北境陈家。
这个早已被岁月尘封,被血与火彻底抹去的名号。
怎么会从一个看起来不过十几岁的少年口中说出?
杨尘仿佛没有感受到那股足以让寻常先天境修士心神崩溃的剑意。
他只是抬起头,迎着陈楠那双充满了震惊,怀疑与杀机的眼睛。
平静地说道:“你这柄剑上,有苍鹰踏剑的徽记,虽然被磨损得几乎看不见了,但我恰好认得。”
陈楠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剑鞘。
在靠近剑格一个极其隐蔽的位置,确实有一个被磨损得只剩下模糊轮廓的图腾。
那是陈家子弟的身份象征。
每一柄由家族炼器师亲手打造的佩剑,都会在最核心的材料上烙印下这个徽记。
与剑主的神魂产生一丝微弱的联系。
这个秘密,除了陈家嫡系,外人根本无从知晓!
陈楠眼中的杀机愈发浓郁,他几乎要控制不住拔剑的冲动。
他有无数种理由相信,眼前这个少年,很可能是当年覆灭陈家的那些外族的后人。
又或是某些仇家派来斩草除根的。
然而,杨尘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心神剧震。
“你也不用这么看着我。”
杨呈叹了口气,语气中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
“如果我没猜错,如今的北境,应该已经彻底沦陷了吧?”
陈楠浑身一僵,那股凌厉的剑意,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他怔怔地看着杨尘,眼中的杀机缓缓褪去,取而代代之的,是一种深可见骨的悲哀与茫然。
他缓缓地松开了握着剑柄的手,走到杨尘对面的石凳上坐下。
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
石屋内的气氛,从剑拔弩张,变得压抑而沉重。
“你……”
陈楠的喉咙滚动了一下,声音沙哑得厉害。
“你究竟是谁?”
杨尘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等待着他的答案。
良久,陈楠才像是从无尽的悲伤中找回了一丝属于自己的声音。
他看着石桌上那道道剑痕,眼神空洞。
“已经……没有北境了。”
他的声音很轻,却透着无尽的沧桑与沉痛。
“千年前,外族大举入侵,北境首当其冲。”
“我陈家当年在北境,也算是一方大族,以炼器和剑道闻名。”
“族长率领族中精锐,联合北境各大人族宗门,组建防线,死战不退。”
他说到这里,自嘲地笑了一声,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结果……可笑至极。”
“我们守住了正面战场,却没防住背后的刀子。”
“几个人族大宗门临阵倒戈,与外族里应外合,我陈家……一夜之间,血流成河,满门被灭。”
“只有一些年幼的旁系子弟,被拼死送了出来,四散各地,隐姓埋名。”
陈楠攥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传承……早就断了。”
“我这点微末的剑术,不过是靠着一本残缺的剑谱自己瞎练的。”
“至于家族最引以为傲的炼器之术,更是连皮毛都没能留下。”
他说完,便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那是一种被血海深仇压抑了千年,却又无力回天的绝望。
杨尘静静地听着,心中也是一阵唏嘘。
他对这北境陈家印象很不错。
虽然不是他故人的道统。
但在三万年前的百族大战中,陈家绝对是人族阵营中流砥柱般的存在。
刚正不阿,战力强横,尤其是他们的炼器之术,独树一帜,曾为人族打造了无数神兵利器。
没想到,这样一个刚烈的家族,最终不是战死沙场,而是亡于同族的背叛。
更让他感到惋惜的是,陈家的炼器传承,竟然也断了。
那可是足以与上古炼器宗门媲美的顶尖技艺,就这么消失在历史长河之中。
实在是人族的一大损失。
就在杨尘心中感慨之时,陈楠却猛地抬起了头。
他那双沉寂的眸子,此刻重新变得锐利起来,如同一只受伤的孤狼,死死地锁定了杨尘。
“现在,该你回答我的问题了。”他的声音冰冷而充满警惕。
“陈家被打散,族人隐匿,已是千年之前的事。”
“北境沦陷,更是成了人族秘闻,早已无人提及。”
“外面的人,早就忘了还有一个陈家。”
他身体前倾,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向杨尘。
“你,一个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年,是如何得知这些陈年旧事的?”
“你究竟是谁?接近我,又有什么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