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拜，拜得决绝。
扬尘静静地坐在那里，目光落在陈楠颤抖的脊背上，眼神平静得不起一丝波澜。
他知道，陈楠这一拜，这份重量，寻常人接不住，也不敢接。
可他不是寻常人。
“起来说话。”
杨尘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你妹妹的事，详细说说。”
陈楠听到这话，浑身一震，猛地抬起头来。
他那张坚毅的脸上，此刻竟是泪水纵横。
他顾不得擦拭，只是用那双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看着杨尘。
仿佛要将他的身影刻进自己的神魂里。
“我妹妹……我妹妹她……”
他哽咽着，一时间竟不知从何说起。
杨尘没有催促，只是将桌上那碗没喝完的土烧推了过去。
陈楠会意，颤抖着手端起碗，一口饮尽。
辛辣的酒液呛得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却也让他翻涌的情绪稍稍平复了些许。
“我妹妹叫陈灵，她……她得了一种怪病。”
陈楠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三年前，我们兄妹还在云梦泽四处流浪，靠着猎杀妖兽为生。”
“有一次，为了争夺一株灵药，我们得罪了一个邪修。”
“那邪修实力不强，被我重伤逃遁，临走前，却对着我妹妹打出了一道诡异的黑光。”
“从那天起，灵儿的身体便一日不如一日。”
“起初只是畏寒，后来便发展到全身僵硬，血液都仿佛要被冻结。”
“我带她寻遍了云梦泽的名医，耗尽了所有积蓄，却无一人能说出个所以然。”
“他们都说，灵儿这是中了某种罕见的寒毒，深入骨髓，药石无医。”
说到这里，陈楠的眼中再次涌上绝望。
“我只能用最笨的法子，每日将自身灵力渡入她体内。”
“用我那点微末的剑元阳气，为她驱赶寒意，勉强吊住她一口气。”
“可这终究是饮鸩止渴，她的情况，越来越糟了。”
他攥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最近这半年，她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身上的寒气也越来越重，我……我快要撑不住了。”
杨尘静静地听着，心中已然有数。
什么罕见的寒毒，这分明是一种极其歹毒的咒术。
“带我去看看她。”杨尘站起身。
陈楠闻言，如蒙大赦，连忙从地上爬起。
因为动作太急，又是一个趔趄，险些再次摔倒。
他顾不上自己的狼狈，只是在前面引路。
“杨大师，请。”
一路来到后院，来到一间整洁的房间内。
房间内的陈设比陈楠之前的住处要干净整洁的多。
显然经常打扫，而且下了功夫，整个房间干干净净。
一个少女，正静静地躺在床上。
杨尘的目光瞬间被吸引了过去。
少女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本该是花一般的豆蔻年华。
可此刻，她的脸上却看不到一丝属于这个年纪的活泼与灵动。
她面色青紫，嘴唇乌黑，一层薄薄的冰霜覆盖着她的眉梢和发丝。
即便隔着数丈远，杨尘也能感受到她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惊人的寒气。
那是一种深入骨髓，仿佛要将人的神魂都冻结的阴冷。
她就像一座被精心雕琢而成的冰雕。
美丽却又脆弱得仿佛一触即碎。
唯有胸口那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起伏，才证明着她还活着。
陈楠走到床边，看着自己的妹妹，虎目之中再次噙满了泪水。
他伸出手，想要去触碰妹妹的脸颊，却又在半空中停住。
似乎是怕自己身上的温度，会打扰到她这脆弱的平衡。
杨尘缓步上前，只是看了一眼，眼神便彻底冷了下来。
“这不是病，也不是毒。”
他平静地开口，声音里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
陈楠猛地回头看他。
“这是咒术。”
杨尘的目光落在少女的眉心，那里隐约有一个极淡的，如同雪花般的黑色印记。
“一种极其歹毒的上古咒术，冰魄寒咒。”
“咒术？”
陈楠显然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眼中满是茫然。
“此咒，以生魂为引，寒煞为料，专门针对那些血脉强大，或是身负大气运的修士。”
杨尘的声音冰冷刺骨。
“施咒者，以自身一缕神魂分裂为咒引，种入你的体内。”
“而后引动天地间的阴寒煞气，日夜侵蚀你的血肉、经脉、骨髓。”
“最终将你的神魂彻底冻结，炼化成一尊毫无意识的冰魄傀儡，供其驱使。”
“其歹毒之处在于，这咒术会不断汲取你自身的生命力来壮大。”
“你的血脉越是强大，它成长的速度就越快，威力也越恐怖。直到将你彻底榨干为止。”
杨尘每说一句，陈楠的脸色就苍白一分。
听到最后，他踉跄着后退了两步，眼中是比先前更加深沉的绝望。
他一直以为，妹妹只是中了某种罕见的奇毒。
他从未想过，这背后竟是如此恶毒，如此令人发指的阴谋。
难怪，难怪他渡入的灵力越多，妹妹身上的寒气就越重。
原来他非但没能救她，反而在亲手喂养着她体内的恶鬼！
他看着石床上那如同冰雕般的妹妹，又看了看一旁神情冷峻的杨尘。
喉咙里发出一阵绝望的呜咽。
“杨大师……我妹妹她……她还有救吗？”
他问出这句话时，已经不抱任何希望。
石室之内，死一般的寂静。
唯有少女身上散发出的那股阴寒之气，还在无声地蔓延。
仿佛要将这方小小的天地都冻结成永恒的绝望。
陈楠瘫坐在地，那双曾经锐利如剑的眸子，此刻黯淡得如同一潭死水。
他看着自己的妹妹，又抬头看看杨尘。
他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这脆弱的寂静，换来一个让他彻底崩溃的答案。
杨尘没有立刻回答。
他走到石床边，伸出两根手指，指尖萦绕着一缕微弱却精纯无比的金色灵力。
他没有去触碰少女的身体，只是将手指悬停在她眉心上方寸许之处。
那一丝丝肉眼难辨的金色灵力，如同一条条细微的灵蛇，悄然探入少女的体内。
顺着她的经脉，游走于四肢百骸。
这个过程，杨尘的神情专注到了极点。
陈楠的心，也随之提到了嗓子眼。
他不敢出声，甚至不敢大口呼吸，只能死死地盯着杨尘的脸。
试图从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中，去捕捉那一线生机。
时间，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