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莽那句话的余音尚未散尽。
熊跋脸上的嘲弄便已肉眼可见地凝固。
他那双铜铃般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杨尘。
佛要将这个瘦弱得像根豆芽菜的人族少年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丹道宗师？
这头蠢牛是喝多了还是脑子被门夹了？
整个云梦泽，也只有云梦城那位老怪物，才敢称宗师。
牛莽见他这副模样，心中暗自冷笑。
面上却是一副傲然神情。
他再次挺起胸膛，瓮声瓮气地补充道：“怎么？蠢熊，不信？”
他故意卖了个关子。
侧过身，用自己魁梧的身躯将杨尘挡得更严实了些，像是在守护什么绝世珍宝。
“这位杨兄弟，虽然年轻，却是我黑角族新城主花大代价请来的贵客，一位真正的……药师！”
药师！
这两个字虽不如丹道宗师那般石破天惊，却也足以让在场所有人心头一震。
丹道凋零的今日，丹师已是凤毛麟角。
而能被称之为药师的，无一不是掌握着诸多古方，能炼制出各种奇丹的顶尖人物。
其地位之尊崇，丝毫不亚于一位紫府境的强者。
熊跋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
那道从眼角延伸到嘴角的刀疤随之扭曲，显得愈发狰狞。
他不是傻子，他看得出来，牛莽身后的这个人族少年气息虚浮，绝非强者。
但那份超乎寻常的平静，却又做不得假。
难道……这头蠢牛真走了狗屎运，捡到了宝？
就在熊跋心中念头飞转之际，杨尘从牛莽身后探出半个脑袋。
恰到好处地露出几分怯懦与不安，对着熊跋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熊跋的目光与杨尘对上的瞬间，心中再无怀疑。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清澈平静，却又深不见底，仿佛蕴藏着一片古老的星空。
这绝不是一个普通人族少年该有的眼神。
下一刻，熊跋脸上那狰狞的表情，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如同冰雪般消融了。
“哎哟！”
他蒲扇般的大手猛地一拍自己的脑门，发出一声响亮的闷响，
脸上瞬间堆满了热情洋溢，甚至带着几分谄媚的笑容。
那变脸的速度，比翻书还快。
“原来是杨药师大驾光临！失敬失敬！”
“小熊我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大师，还望大师恕罪！”
他一边说着，一边三步并作两步凑上前来，对着杨尘就要躬身行礼。
那庞大的身躯弯下来，像一座移动的小山，充满了滑稽的压迫感。
这突如其来的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别说周围的路人，就连牛莽都看得一愣一愣的。
他认识熊跋这么多年，何曾见过这头凶悍的蠢熊如此低声下气过？
“熊跋，你这是做什么？”
牛莽下意识地将杨尘又往身后拉了拉，警惕地看着他。
“做什么？”
熊跋直起身，一脸理所当然地瞪着牛莽。
“杨药师乃是何等尊贵的人物，我行个礼不是应该的吗？”
他话锋一转，又满脸堆笑地看向杨尘，那眼神热切得像是在看一堆闪闪发光的灵石。
“杨药师，您别听这头蠢牛胡说，他就是个粗人，什么都不懂。”
“您初来乍到，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小熊，上刀山下火海，我熊跋绝无二话！”
说着，他还狠狠地拍了拍自己肌肉虬结的胸膛，发出两声闷响。
牛莽的脸彻底黑了下来。
这头蠢熊，当着他的面就开始挖墙脚了？
“用不着！”
牛莽瓮声瓮气地将熊跋挤开。
“杨兄弟是我的贵客，就不劳你这头蠢熊费心了！”
“瞧你这话说的。”
熊跋也不恼，只是笑嘻嘻地看着牛莽，那眼神里的意味却让牛莽心中警铃大作。
“牛莽大队长，你可真是好本事啊！”
“不声不响就为咱们新城主立下这等泼天大功，拐回来一位药师大人。”
他故意将拐字咬得很重，又对着周围拱了拱手。
声音不大不小，却足以让半条街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我们黑角城，有了杨药师坐镇，日后丹药还不跟喝水一样？”
“这可都是牛莽大队长的功劳，大家可都得记着他的好！”
这番话，看似在夸奖，实则阴险至极。
他这是在捧杀！
他这是在告诉所有人，牛莽带回来一个聚宝盆。
以后大家想要丹药，都得去找牛莽。
如此一来，牛莽瞬间就成了众矢之的，不知会惹来多少明枪暗箭。
牛莽气得浑身发抖，两只牛眼瞪得血红，鼻孔里喷出两道灼热的气流。
但他偏偏又发作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熊跋那张阴谋得逞的熊脸。
杨尘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中冷笑连连。
这熊跋，看似粗豪，心机倒是不浅，比牛莽这头直肠子的蛮牛难对付多了。
他能清晰地看到，熊跋那双看似热情的眼睛深处，闪烁着毫不掩饰的贪婪与算计。
显然，这两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过，他并不在意。
狗咬狗，一嘴毛。
斗得越厉害，他这个所谓的药师才越安全，也越有价值。
他的目光从熊跋和牛莽身上移开，看似不经意地扫过周围的街道。
这里的景象，比城门口看到的更加触目惊心。
宽阔的街道两旁，商铺林立。
其中不乏一些装修奢华的酒楼和法宝店。
各种外族修士摩肩接踵，有的骑着狰狞的妖兽坐骑，有的则前呼后拥，排场极大。
然而，在这片繁华的背景之下，却是人族无尽的悲哀。
他看到，一家装修得金碧辉煌的酒楼门口。
迎宾的并非娇俏的狐女或蛇女，而是两排身穿薄纱，神情麻木的人族少女。
她们的脖子上，都套着一个精致的银色项圈。
项圈上连着锁链，另一头被钉在墙壁的铁环里。
她们如同最温顺的宠物，对着每一个进出的外族修士，弯腰行礼，脸上挤出僵硬的笑容。
稍有怠慢，旁边手持皮鞭的监工便会毫不留情地一鞭子抽下。
在她们光洁的后背上留下一道狰狞的血痕。
而她们，连哼都不敢哼一声。
更远处，一个巨大的铁笼被几个牛头人战士抬着，正准备送往某个角斗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