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人走了,顾秀英马上就关了店门。
这么多东西……
可不能给人看见了!
等陈三贵一走,立刻招呼着几个娃儿去关门窗。
把门关得死死的了,这才敢去看东西。
“娘,娘,这个好漂亮!”
小妮很快就从一堆物资里发现了发夹和发圈。
镶嵌了水钻或假珍珠,造型时尚的发夹立刻就把小女孩的吸引力都吸过去了。
除了发夹外,还有发圈、头箍。
这些东西在拼夕夕上跟白给的也差不多,1元钱就能买10个。发箍上镶满碎水钻的,一个三毛……
能让这个时代的女性同胞高兴一下的事,安玉很乐意做。这也是她向组织打的申请:我们的同胞太苦了,也要给予一点精神上的享受。
一个小小的夹子、一个蝴蝶发带能给女同胞带来多少精神上的快乐啊?
所以,之前往后方运东西时,安玉就打了报告。
这些东西运到了后方,各根据地,现在县城收复了,这里的女同胞自然也不能少了这份快乐。
“这……”
顾秀英听到女儿呼喊,忙也看过去。
这一看,心都在颤。
天呐,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东西?
她忙上前,拿出来一一仔细瞧看。
颜色各异的发夹、发圈看得她头都发晕,心直跳。
这……
镶嵌了珍珠和宝石的东西也给他们送?还这么多?!
顾秀英这里发圈、发夹就有两盒。
要现代人肯定就知道这是假货了,但对当下的人来说,水钻那也是高科技产物。如此亮闪闪的,那自然就是很贵的东西。
顾秀英不懂水钻不水钻的,她只知道珍珠。
这可不是一般人能拥有的东西。
而现在八路军一下子给他们送来了这么多……
那个古怪的念头又涌了上来:她真的还活着吗?是不是鬼子来抢劫那天,她就死了?
等她打开卫生巾的纸箱,从里面发现了一张带图文的说明书后,忙把大娃给推开了。
虽然不好意思,可一想到八路军竟然这么为她这个女人想,眼泪就止不住地流出来。
活到32岁的顾秀英就像浸泡在盐水里的苦荞,一辈子就没过过几天安稳踏实的日子。
苦,这个字,从出生起就仿佛就与她绑定了。
5岁踏着凳子,给家里做饭;寒冬腊月里,双手被冻得生冻疮,还得去河里洗衣服……家里吃苦就有她,享福?那是做梦都不敢想的事。
这辈子,她除了在丈夫那感受过一点人间温暖外,就再也感受不到什么温暖了。
即便是跟丈夫在一起,两人也是在吃苦的。
前朝倒了几十年,城头变幻大王旗,生活就没好过。自记事起,苦难便一直伴随着她,包括她的丈夫。
本还算可以的家境也在这残酷的世道里落了个一无所有。然而,她与丈夫还能有一口饭吃,已算是乱世里不错的人家了。
这一刻,顾秀英心间鼓胀,眼泪唰唰地流。
大娃看得着急,忙摇着顾秀英问道:“娘,娘,娘,你怎么了?”
“没事。”
顾秀英擦了擦眼角,可没有止住眼泪,更多的眼泪顺着眼角滴落。
在这个残酷的世道里,她第一次感觉自己没那么卑微。仿佛有什么东西照亮了心间一般,暖暖的,暖的让人想哭。
女性用品,卫生纸……
这八路军是不是活菩萨啊?
连这些都想到了?
她擦了擦眼泪,深吸了一口气,道:“大娃,二娃,妮儿,你们记住,八路军来之前没人把额们当人看。这些东西是八路军送来的,你们要永远记得。”
太有道理的话她也说不出,但她知道,做人要懂得感恩。
一个连卫生纸,妇女用品都能想到的部队,怎么可能跟以前的老总一样?
难怪他们不让叫老总。
叫老总简直是对这群的人羞辱!
同志……
同志……
同志!
顾秀英反复在心里咀嚼这两个字。
她不懂同志是什么意思,但她觉能感受到这两个字里透出的东西——温暖。
同志等于温暖。
她用力感受着这一刻。
她抚|摸着这些物资,这个感觉她要记一辈子!
不管以后鬼子是不是会打回来,不管以后接管这里的是不是以前的老总,但她顾秀英会永远记住这一群人:他们把她当人看。
所有的不安在这一刻彻底消失了。
顾秀英很确定,这群人不会再让他们流离失所,不会再让他们被人糟践,鬼子不能,其他人也不能!
家里有了物资,顾秀英心里安定了下来。
而且,她开始对八路好奇。
当她再打开店门时,看见路过的八路军,她会喊住他们,叫他们进来喝口热水。
这么冷的天,还天天在外跑着,这些八路军战士其实好多都是孩子啊!
她做不了什么,但却可以提供一些热水,让八路军暖一暖身子,再去做事。
军民一家亲的气氛立刻在这座小小的县城里涌起。
物资的发放、公平处事、严厉打击汉奸恶霸的行为很快就凝聚出了人心。
而让安平县百姓感觉更新奇的事还在后面。
没几日,就有八路军在城里拉电线、装大喇叭。
顾秀英家不远的地方有个电线杆子,上面就被装上了大喇叭。
顾秀英这几日根据图文说明书,也搞懂了收音机。她原本封闭狭小的世界因这收音机改变。
这几日她都与娃儿在摆弄这收音机。
收音机里的世界让她感到新奇。有个叫钢铁老奶奶古怪名字的娃娃,经常会在某几个时间段痛骂贪官污吏。
她听着也很气愤。
原来这些老爷们都在过这么好的日子吗?原来他们在沦陷区苦苦坚持的日子里,这些人还在贪污抗日物资吗?
封闭的世界被打开后,就再也回不去了。
活到32岁的顾秀英第一次在广播里听到了抗议两个字。
她琢磨这个字很久,想了想好几天,有天忽然就想:既然八路军做到了,为什么这些人做不到?那做不到……不就是该像古代皇帝那样换人做了?
因此当八路军在城里装起大喇叭,说是要放广播时,她变得有些激动。
她去打听了,这收音机也不是每个人都发的。她也不知道发收音机的标准是什么,但想到有更多的人跟她一样,能听到真相了,能想到这皇帝该换人了,她就激动了。
虽然,她也不知自己在激动什么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