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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第三十二章

    「我能进来吗?」

    杜尚若指腹蹭过眼角的湿意,清了嗓清子,才应道:「??进来吧。」

    韩卢推门而入,将糕点放在桌边:「路过点心铺,见还有你爱吃的桂花糕,就买了些。」

    杜尚若垂着眼,盯着锦盒:「你不该来的。」

    布庄的事本就忙,她不想再让自己的糟心事分他心神,更何况??她如今满心都是蔺穆安的事,连好好跟他说句话都觉得亏欠。

    韩卢脚步一顿,随即缓缓走到她身边,屈膝蹲下身,与她平视:「天黑了,你从下午到现在都没吃东西,多少尝一点。」

    忙完粗针的事後,她就和上官蕙谈事情,一直到现在,他担心她心情不好又累,弄坏身子。

    杜尚若猛地抬眼,眼眶不知何时已红透,泪珠在眼尾凝着,只差一点就要滚落。她强撑着扯了扯嘴角,想让语气听起来更稳些,可开口时还是泄了气:「韩卢,我不值得你这样。」

    自己满心都是蔺穆安的事,却总让韩卢为她担忧,刚才还刻意避开他的关心,甚至想独自躲起来,把他推得远远的。

    「我忘不了蔺将军,还让你为我奔波,为我操心??”她的声音越来越哽咽:「这对你不公平,你本该找个能全心对你的人,而不是像我这样,总被过去牵绊,连好好回应你的心意都做不到。」话落时,那悬在眼尾的泪珠终於没稳住,砸在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韩卢看着她强装镇定却难掩脆弱的模样,心像被钝刀慢慢割着疼。

    他伸出手,轻轻擦掉她脸颊的泪珠,指尖的温度让杜尚若一怔,想往後缩,却被他稳稳按住了肩膀。

    「我认识你的时候,就知道你心里装着别人。」他的声音格外认真,目光牢牢锁住她的眼睛:「可我愿意等,愿意陪在你身边,现在也是。」

    他拆开油纸袋,拿起桂花糕,递了一块到她嘴边:「你不用急着回应我,也不用觉得亏欠我。蔺将军的事,你一时放不下,没关系,我陪你一起等。」

    杜尚若看着递到眼前的桂花糕,鼻尖泛酸。

    那糕点还是热的,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麽,却被韩卢打断:「先吃点东西,不然该胃疼了。」

    她终是没再拒绝,低头咬了一口。甜意顺着舌尖蔓延开,眼泪却掉得更凶。

    韩卢没再说话,只是坐在她身边,递一张帕子给她,静静地陪着她。

    待杜尚若把最後一块桂花糕吃完,情绪也平稳下来,他才起身道:「夜深了,你早些歇着。」他走至门口时,又回头嘱咐:「炉火我给你添过了,要是半夜冷,就把厚毯盖上,别着凉。」

    见杜尚若点头应下,他才轻轻带上门。

    这一日又是奔波又是挂念,韩卢本该累得倒头就睡,可躺在床榻上,辗转反侧却毫无睡意。

    脑海里反覆闪过杜尚若红肿的眼眶丶握着锦盒时发白的指节,还有她说「我不值得你这样」时的颤音。她这一夜,能睡得安稳吗?会不会又想起蔺将军的事,独自难过?

    天快亮时,他才浅浅睡了一会,梦里都是杜尚若难过的模样。

    第二日清晨,韩卢揉着发胀的太阳穴起身,刚走至隔壁门口,就见杜尚若也推门出来。

    她眼睛有些肿,脸颊有点红,不知是否房里太热烘的。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倦意。

    韩卢先开口:「要不你再歇会,我去布庄就行?」杜尚若摇摇头,声音还有点哑:「没事,一起去吧。」

    两人就这麽并肩往布庄走,路上没多言,却有一种默认的体贴,步伐都放得比平时慢些。

    刚走进布庄,老周快步迎了上来:「杜公子,锦记那边现在因为掌柜不在,乱了起来。我趁乱让人去探口风,说是锦记低价抢客之前接了几个贵客,其中有关大人丶沈郎中夫人??」

    「等一下。」

    韩卢眉头微蹙,沈郎中不就是因婚事告吹,故意到红袖楼打算落上官蕙面子,结果被李尚书罚了的那人。

    当时他正忙着四处凑钱,想尽快为尚若赎身,没心思多管旁人闲事,只隐约听夥计提过一嘴,没想到如今竟和锦记的事扯上了关系。

    一旁的杜尚若抬眼,眼神因倦意显得有些昏沉,却还是稳着声音问:「老周,沈家和上官家当初定亲取消後,这两个月里,可有什麽往来?」她记得上官蕙因那桩婚事受了不少委屈,如今沈家又牵扯进锦记的事,不由得多了份留意。

    老周叹了口气,往四周看了看,见夥计们都在忙着整理布料,才凑近了些低声道:「两家表面上看着客客气气,实则早就生分了。当初上官小姐和沈郎中在红袖楼闹那麽一场,虽说上官小姐占理,可这事毕竟是男女私怨,闹得满城风雨,连茶楼里的说书先生都编了段子。」

    「上官将军最看重脸面,觉得丢了家族的人,回去就把小姐禁足在府里半个月,後来为了缓和关系,还特意让人送了些珍稀的绸缎去沈家赔礼,沈家那边虽收了,但两家自此就断了往来,表面上看着客客气气,实则早就生分了。你们是小姐信任的人,我才跟你们说这些。」

     韩卢听完,心里泛起一丝疑虑:「这麽说,两家现在关系并没有缓和?」

    老周把声音压得更低:「那沈二公子名声狼籍,京中贵女听到他好赌欠债,拿祖传的玉佩来抵,在外还有外室,都不放心嫁去沈家,连他几个兄弟谈亲事,都被连累着遭人嫌弃。沈郎中则因为红袖楼的事,一直被人嘲笑,原本尚书大人还想提拔他,後来也不了了之,晋升的事彻底黄了。」

    韩卢心里一动,和杜尚若对看一眼,沈二公子的事是他们拆穿的,现在事情闹大了,沈郎中晋升无望,沈公子婚事告吹,不排除沈家心存怨恨,才联同锦记对他们动手。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韩卢就觉得越发合理。可空口无凭,没有实打实的证据,也没法说服旁人,更没法去找沈家理论。

    更何况锦记的人也不是傻子,沈家再怎麽说也是官宦人家,锦记掌柜宁愿自己扛下所有事,也不肯多透露半个字,显然是怕得罪贵人。要想从锦记这边找到突破口,恐怕比登天还难。

    布庄刚稳定下来,若是真被沈家盯上,後续恐怕还会有更多麻烦。

    看来得尽快想个办法,要不找到沈家与锦记勾结的证据,要不就得想办法让沈家主动收手,不然布庄迟早要被拖垮。

    韩卢思忖着对策:「你去找上官小姐,就说??」

    话没说到半句,就见身旁的杜尚若身子一摇,脚步踉跄了一下,往旁边倾倒。他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就觉得她手臂发烫。

    杜尚若连忙撑着他的胳膊站稳,脸色比刚才更红润,可眼睛看起来更呆滞:「我好像有些不舒服,就先回去了。」

    韩卢看她眼神不对,伸手一摸她的额头,指尖触到一片灼热,心头一紧,不由分说就弯腰把她抱起,就要往外走。

    杜尚若一惊,双手抵着他的胸膛:「放我下来!这在布庄,让人看见不好??」

    「别闹!」韩卢语气里带着几分急切,又有几分不容拒绝,「你都站不稳了,还顾这些?」他转头对老周道:「老周,布庄就交给你了。」

    说完,便抱着杜尚若快步往外走,脚步又快又稳,生怕耽误了时间。

    杜尚若靠在他怀里,闻着他身上淡淡的皂角香,原本涣散的意识渐渐模糊,没一会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等她再次醒来时,只觉得头昏脑涨,眼前的光影都有些模糊。

    她半睁着眼,看见床边有个熟悉的身影,正低头为她整理床边的药碗,那人的侧脸轮廓丶垂眸时的神情,竟像极了蔺穆安。

    「穆安??」她伸出手就抓住了他的衣袖,倾身凑了过去。

    她好想再摸摸他的脸,好想再跟他说说话??

    唇瓣刚碰到他温热的下颌,就听见那人叹了一声:「还有不舒服吗?」

    韩卢的声音裹着担忧,温温地落在她耳边,没有半分责备,也没有推开她。

    杜尚若猛地回神,脑子里的混沌被这熟悉的声音冲散,她这才看清,眼前的人是韩卢,不是蔺穆安。

    她慌忙往後缩,指尖松开他衣袖时,不小心碰到了床边的水杯,「哐当」一声,水杯摔在地上,水洒了一地。

    「对丶对不起??」杜尚若别过脸,不敢看他,脸颊烧得滚烫,既是因为发烧,更是因为这荒唐的举动,她认错人了,又让他难堪了。

    韩卢没提方才的事,只弯腰收拾起地上的碎片,又拿了帕子擦乾地上的水迹,随後端来一盆温水,浸了帕子轻轻敷在她额头上:「好好养病,别想别的。」

    方才她眼神发直,伸手抓他衣袖时,他不是没察觉她认错了人,也不是没发现她心里还装着别人的影子。

    他心里又酸又涩,可他没戳破,只要她能好好的,哪怕暂时做别人的替身,他也认了。

    杜尚若想起他为自己处理艳红的事,又日夜奔波替她凑那赎身钱,如今布庄被锦记针对也是,鼻尖又开始发酸。

    明明他也累了,却总是先考虑她的感受,哪怕她认错人让他难堪,他也没有半分责备,反而温柔地劝她好好休息。

    「阿卢??」杜尚若望着他眼底的红血丝,轻轻碰了碰他的袖口:「你去歇会吧,我没事了。」

    韩卢见她不再避开他的触碰,反而主动靠近,刚才的酸涩一下就冲淡了。

    他弯唇笑了笑,眉眼间的倦意都散了些,小心翼翼地将她的手裹在掌心,指腹轻轻摩挲着她发凉的指节:「我守着你,等你睡着了我再歇。」

    他怕她半夜又发高烧,更怕她醒来时看不见人,独自一人又在胡思乱想,心里会难过。

    杜尚若没再拒绝,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

    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有个念头却清??起来。

    她是时候和过去告别了,不是要忘记和蔺穆安有关的回忆,而是要放下那些执念与遗憾,好好面对眼前的人。

    韩卢用这麽多温柔与耐心陪着住她,她不能总是躲在过去里,让他一直等下去。

    以後的日子,她不负他的深情,也不负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