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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第三十三章

    上官蕙听闻杜尚若病了来看她,脚步还没迈进屋,就先把带来的食盒放在门边矮凳上,快步走到床边。

    见杜尚若靠在软枕上,脸色虽还有点白,精神却比想像中好了些,才稍稍松了口气,又忍不住皱眉问:「姐姐,你该不会是因为穆安哥的事才这样吧?这些天冷,你身子哪经得住折腾。」

    杜尚若嘴角轻轻扬了扬:「是因为天冷着了凉,别多想。昨天韩卢把药煎得及时,我已经好多了。」

    上官蕙这才弯腰打开食盒,里面装着一盅炖得浓稠的银耳莲子羹,还有两碟清淡的小菜:「我让厨房炖了这个,补气又不腻,你等会多喝两口。」

    她递过勺子,眼神里带着忧虑,「蔺夫人这几天闭在屋里不见人,饭也吃得少,她受打击成了这样,我心里都不好受。穆安哥向来疼你,更不会希望我们为他一直难过,所以你一定要好好的。」

    杜尚若接过勺子,舀了一勺银耳送进嘴里,甜润的滋味缓缓漫过舌尖,眼眶却微微发热:「对呀……他向来是这麽好的人。如今他虽不在了,我们也该好好活着,不辜负他守下的这片安稳。」

    上官蕙听她这话,知道她心里的结松了些,便试探着提起:「韩卢也是,他对姐姐你也很好。昨天我去布庄,听老周说,他抱着你从布庄出来时,脚步都没敢停一下。」

    杜尚若捏着勺子的手顿了顿,脸颊泛起一层浅红:「我知道的。从他为我四处求借丶凑那笔赎身钱,到後来布庄被锦记抢客时,他熬夜想对策,再到这次我发烧,他守在床边替我擦汗丶换帕子,他的好,我一点都没落下,都记在心里。」

    上官蕙见她坦然认下,心里的石头彻底落了地,忍不住笑出声:「没想到韩卢看着稳重,竟会这麽大胆!当时布庄门口还有几个老顾客呢,他就那麽抱着你往外走,半点没顾忌旁人的眼光。」

    杜尚若耳尖更红了,忙抬头问:「街上没说甚麽吧?」

    「还能说甚麽。」上官蕙摇摇头,眼底满是笑意:「都道杜公子惜佳人,说韩卢是把你放在心尖上疼呢!连隔壁茶楼的老板娘都跟我说,从没见过这麽体贴的男子。」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韩卢的声音随即传进来:「药煎好了,可以进来吗?」

    杜尚若朝门外应道:「进来吧。」

    韩卢推门而入,手里端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药汤,见上官蕙也在,便客气地点了点头。随後快步走到床边,先试了试药碗的温度,才递给杜尚若:「药不烫了,你慢慢喝,我在旁边等你。」

    他手里还攥着一块糖糕,他怕药苦,特意去街口买的。

    杜尚若接过药碗,闻着浓郁的药味,忍着苦往嘴里灌,药汁顺着喉咙滑下,苦味瞬间弥漫开来。不等她皱眉,韩卢就及时把糖糕递到她嘴边。

    杜尚若没多想,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糖糕,甜香立刻盖过了药味。

    上官蕙坐在一旁,看着两人这默契的模样,彻底放了心。

    「对了,姐姐,我今天来还有件紧事要跟你们说。」

    杜尚若和韩卢同时看向她,眼神里多了几分认真。

    「布庄被锦记针对的事,韩卢之前查出点眉目,现在我确认了,这事跟沈侍郎脱不了关系。」

    上官蕙的声音压低了些:「虽不知是沈侍郎亲自动的手,还是沈二公子,但这背後的主谋肯定是沈家。我昨天让人把锦记的一个老夥计请来问了问,他抗不住压力,都跟我说了,是沈家让锦记低价抢客。」

    她说完,抬眼看向杜尚若,眼底满是歉意,伸手轻轻攥住杜尚若的手腕,语气里带着几分懊恼:「这事原本跟你们半点关系都没有。就因为之前你们帮了我,沈家记恨在心,却又不敢动我上官家的人,便把气都撒在了你们身上,拿布庄开刀。」

    上官蕙眼神瞬间冷了下来:「让你们平白受了这许多委屈,还折损了布庄的生意,这口气我咽不下,定然不会就这麽算了。」

    韩卢听完,眼神也沉了下来:「沈家这是拿我们当软柿子捏?布庄的损失是小事,但这次若不给他们点教训,日後指不定还会继续针对我们。」

    杜尚若点了点头:「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只是沈侍郎毕竟是朝廷官员,我们得找个合适的办法,既让他们付出代价,又不会让我们自己陷进去,同时也让他不敢再动布庄。」

    上官蕙:「我已经让府里的人去查沈家的底了。沈二公子这副德行,我就不信他们家其他人都乾乾净净。只要找到他们的把柄,让沈家自顾不暇,自然没功夫再来找你们的麻烦。」

    韩卢点头附和:「我也让老周留意着锦记的动静,看看他们最近还有没有针对布庄的计划。我们多手准备,总能抓住他们的破绽。」

    杜尚若见两人都有了主意,心里的担忧少了些。

    上官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襟,笑说:「那姐姐你好好休息,别再为这些事费神,我这就去催催管事,争取早点查到线索。」

    她走到门口时,还不忘回头打趣一句:「韩卢,姐姐就交给你照看了。」

    门被轻轻带上,屋内瞬间安静下来。

    韩卢俯下身,伸出手背贴在她的额头上。

    指尖带着一丝微凉的温度,轻轻蹭过她的眉骨,杜尚若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眼睫轻轻颤了颤。

    「总算是退了些热。」韩卢的指尖还在她的额角轻轻停留了片刻:「刚才喝药时没觉得难受吧?要是还苦,我再去街口给你买些糖。」

    杜尚若仰头看他,阳光从窗棂间漏进来,恰好落在韩卢的发梢,给乌黑的发丝镀上一层浅金,连他耳後细碎的绒毛都清晰可见。

    她这才发现,韩卢的睫毛比她想象中更长些,垂眸时眼睫轻轻颤动,在眼下投出一小片浅浅的阴影,像蝶翼停在肌肤上,痒得人心尖发软。

    她忍不住轻轻摇了摇头:「不苦,有你给的糖糕盖过药味。」

    话音刚落,她就见韩卢的嘴角微微上扬,他抬手,指尖轻轻拂过她脸颊旁的一缕碎发,将其拂到耳後。

    指尖掠过脸颊时,温热的触感让她猛地屏住了呼吸。

    「那就好。你刚退了热,再靠着歇一会吧。」

    他说完便顺势坐在床边,锦被的一角被他轻轻掖了掖,恰好盖住她露在外面的手腕。

    杜尚若望着他:「你不去布庄吗?这个时辰,老周该等你查帐了。」

    韩卢转过头,目光落在她还带着浅红的脸颊上:「你不会照顾自己,我不放心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杜尚若被他认真的模样逗笑,眼角弯起浅浅的弧度:「我可比你年长四岁,你可不是我一手拉扯长大的?照顾人的本领,我可比你强多了。」

    韩卢听了却不说话,只是定定地望着她,眼底染了几分哀怨,那眼神像被丢弃的小狼,让人看了心里发软。

    要不是她昨日因蔺将军的事伤神,在院里吹了半宿冷风,怎会烧得站都站不稳?

    虽不知蔺将军出了甚麽事,让她失魂落魄到连自己都顾不上,但他怕她今日病得脑子糊涂,又做出甚麽傻事。

    「布庄有老周在,你就别操心了,今日我也歇一天,陪你。」

    杜尚若昨日睡了一天,没甚麽睡意,靠在软枕上,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韩卢身上。

    他侧着身,背对着光看书桌上摊开的帐本,右手指尖轻轻摩挲着纸页边缘,动作轻得几乎听不见声响,怕翻页时的声响扰了她。

    阳光渐渐移动,落在他握笔的手上,指节分明,手腕处露出的一小截肌肤,是常年做粗活练出的结实线条,看到浅浅的青筋,是常年做粗活练出的结实线条,再不是从前那双瘦弱得能看见骨头的小手。

    这些年,他长大了些许多。

    她还记得第一次见他时,他才不过及她腰际。

    那时韩卢的母亲离世後,老鸨见他长得清秀,便动了歪心思,想把他培养成供达官贵人取乐的娈童。

    一开始是拿糖糕诱他,说只要听话,以後就能穿锦衣丶吃细粮。见他不动心,又换了法子骗他,说是让他去陪贵人喝茶,就能给他母亲买块好点的坟地。

    韩卢从小在楼里长大,那些贵人的丑态丶楼里人的艰难,他看得分明,怎会不知老鸨的算计?便死死咬着牙不愿应承,无论谁劝都摇头。

    这事杜尚若看在眼里,在红袖楼这种地方,每个人都有自己生存的方法,若是韩卢自己愿意屈从自甘堕落,她纵然怜惜,也不会多管闲事。

    结果老鸨见哄骗不成,便打算强逼他。

    她带着两个粗使仆妇,把韩卢往客房里拉。

    韩卢在红袖楼吃不饱睡不好,那小身板怎敌得过一直做粗活的仆妇,他被拉得踉跄,眼看就要跨进客房门,他死死拉住路过的杜尚若的裙摆。

    仆妇怎麽掰他的手都不为所动,他眼里没有半分乞怜,只有一股不愿屈服的志气。

    杜尚若见他可怜,又想起自己的遭遇,动了恻隐之心。

    那时她凭琴艺在楼里声名鹊起,有了些底气,便主动跟老鸨说要收他在身边。

    韩卢很是乖巧,主动说要替她做粗活,她却不想他屈就在这小小的楼里,以他的志气应当能在外面闯出一番天地。

    她便每天教他读书写字丶算术记账,一点点把他从那个暗无天日的火坑里拉了出来。

    这麽多年过去,韩卢还是当年那个有主见丶不轻易屈服的模样,只是肩更宽了,个子也抽高了许多,比她还高出大半个头,脸上的稚气渐渐褪去,长开了的眉眼间,多了几分沈稳可靠,长成了别人心中的如意郎君。

    她看了许久,忍不住轻轻唤他:「阿卢。」

    那声唤得极软,尾音还带着点病後的轻哑,像羽毛轻轻扫过心尖。

    韩卢抬头,手里的帐本都没来得及合上,就随手放在床边的矮几上,快步走到床榻旁凑近她:「怎麽了?想喝点水?」

    杜尚若摇摇头,凑近了些,鼻尖几乎要碰到他的衣襟。

    指尖碰到他垂在身侧的手,那双常年干活的手,掌心还带着薄茧,却格外温热。

    韩卢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一怔,呼吸顿时乱了节拍,眼底的惊讶还没褪去,就见杜尚若的目光落在他的唇上,眼神里带着几分羞赧,却又格外认真。

    「我也心悦你。」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在他心里荡开一圈圈涟漪。

    不等他反应,杜尚若先闭上了眼睛,轻轻凑了上去。

    唇瓣碰到他的瞬间,她能感受到他的僵硬,随即便是他掌心覆上她後颈的温热,指腹小心翼翼地蹭着她的发根,带着几分克制的温柔。

    他的吻很轻,像羽毛拂过,带着桂花糖的甜意,小心翼翼地碾过她的唇瓣,生怕吓到她。室内的阳光恰好转到床榻旁,将两人的身影笼在一团温暖里,连窗外的鸟鸣都显得格外柔软。

    良久,韩卢才轻轻退开,指腹还停留在她的唇边,眼底的情愫浓得化不开。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才艰难地挤出一句话,声音哑得厉害:「喜欢我吗?」

    杜尚若脸颊烫得几乎要冒烟,却没躲开他的目光,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唇瓣上还残留着他的温度,烫得让人心慌。

    韩卢心里却有些苦涩,他不敢问她,这告白中有多少是真的对他动心,又有多少是因为刚刚走出过去的阴影,把他当成了临时的依靠?

    更不敢问她,她心里除了他,是否还有蔺穆安。

    可他还是舍不得挣开她的手,只能轻轻握着她的指尖,把那些话都咽回肚子里。无论怎样,此刻她在他身边,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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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不要难过!下一篇有肉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