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沈侍中那边调查还没有动静，毕竟是朝中之人，做事会谨慎一些，如果那麽轻易查出来，他们倒是会觉得有诈。
可韩卢和杜尚若之间却一下子急速升温，自杜尚若向他表白以後，如今她走到哪，他的影子就跟到哪，半步也离不开她。
两人之间越发甜腻，布庄里的绣娘们看在眼里，一得空就凑在一起打趣。
杜尚若脸皮薄，之前他抱着她在街上跑的事，她就已经羞得无法见人，如今韩卢的黏糊劲儿更甚，她实在架不住绣娘们的调侃，只好板起脸，立令禁止他在布庄接近她。
韩卢抿着唇，没应声。
杜尚若见他这副模样，心就软了，便哄他喜欢看他认真工作的样子。
他也是应她的要求，收敛了些，在布庄时便认真处理帐目，在家时则全副心思放在她身上。
近来布庄的生意越发红火，每天来订绣品丶买布料的客人络绎不绝，韩卢忙得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
杜尚若看在眼里，便琢磨着招些人手帮衬他。
没过几日，就敲定了新的账房先生，还招了两个年轻夥计，打算和上官蕙商量後，准备在下一年开新铺子，就能让韩卢少累些，也能给两人往後的日子多攒些底气。
新来的账房是一位温文尔雅的秀才，因上次科举落了榜，身上的盘川也不够回江南老家，便想着在京城找份活计，一边谋生一边温习，等下次科举再拼一次。
赵秀才性子腼腆，初来乍到，与女性相处都刻意保持着半臂距离，见了杜尚若更是不敢抬头。
绣娘们见他这般拘谨，便故意逗他：「赵秀才，你抬头看看杜姑娘呀，咱们姑娘长得多俊！」每次逗得他耳根红透，慌慌张张往後退两步，埋着头只顾核账，绣娘们便笑得更欢了。
起初赵秀才还会羞得耳根发红，往後退两步，後来相处久了，也渐渐放得开了。
再听到绣娘们的玩笑话，他会笑着摇摇头，说一句「诸位姐姐别取笑我了」，然後继续低头核账。
对杜尚若，赵秀才也不再像从前那般拘束，有时账本核完了，见她得空，会找她聊几句诗词，找她谈家常。
韩卢对新来的男性接触她很是不放心，一见赵秀才接近她就默默走过去，也不说话，就站在一旁看着，黑眸里满是哀怨，活像被主人冷落的大狗，看得杜尚若又好气又好笑。
到了晚上回家，韩卢更是黏人得厉害。
杜尚若去洗漱，他也跟着到门口等着。连睡觉时，都要攥着她的手才肯闭眼。
「我不喜欢赵秀才。」
杜尚若听了，忍不住笑出声：「你多想了，赵秀才在京中没亲人没朋友，平日里除了核账就是看书，找我聊天不过是因为寂寞，没别的意思。」
「那他怎麽不找绣娘，不找我？」韩卢一口咬定，赵秀才就是对她存了别样的心思。
「绣娘经常开他玩笑，他面子薄，不适应，至於你呢??一副凶相。」她伸手捏了捏他的手臂，硬邦邦的，全是这一年干活练出来的肌肉：「又壮硕，他有点怕你。」
韩卢习惯冷着脸，说话就那麽两三句，看着就不好亲近，加上身材壮硕，站在那儿就自带一股压迫感。
别说是赵秀才，连新来的两个夥计有事都不敢问他，想问他布料放在哪，愣是在他身後站了半炷香，才鼓足勇气，小声问完就赶紧跑开。
韩卢听了，沉默片刻，缓缓凑近了些，目光认真：「你呢？会怕吗？」
他倒是不知他们是这样看自己。
他生来就这样，要改??也不是不可能。只要她希望，他愿意学着笑，学着多说几句话。
杜尚若看着他眼底的不安，心里软得一塌糊涂，捧着他的脸：「怕甚麽，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会不知道你是甚麽人吗？」
韩卢却不喜欢她这麽说，年龄的差距一直让他觉得是两人之间最大的问题，他不想被当作被照顾的一方，而是能让她依靠的人。
他抿了抿唇，追问：「那我是甚麽人？」
杜尚若被他这执着的模样逗笑了，想了想道：「你呀??是个很好的人。」好得让她不舍得看他难过。
可韩卢皱着的眉头没松开，反而皱得更紧了些，显然不满意这个答案：「就这样？」
他想听她说他特别，说他在她心里和别人不一样。像是这样，才能更确定她的心意，才能把心里那点绕着的不安彻底赶走。
杜尚若见他这副模样，眼底的笑意更浓了，她伸手抚上他皱着的眉头，指腹轻轻摩挲着那处肌肤：「很可靠，无论是布庄的事，还是我的事，交给你都万无一失。但??又很可爱。」
看到他眼底的郁闷一点点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点点窃喜，嘴角还悄悄往上扬了扬，又怕被她看出来，赶紧抿了回去，可那点笑意还是从眼底溢出来。
「尤其是闹别扭时嘴硬心软的样子，是我??」她故意顿了顿，拇指悄悄蹭过他眉峰下的皮肤，想逗逗他。
看到他急得喉结轻滚，却又不敢催问的模样，杜尚若心头一软，指尖在他眉间又停了停。
这种会因她一句话就喜形於色的可爱样子，只有她才能看到。
她忽然涌起一股强烈的占有欲，不想让旁人窥见他半分。她凑近了些，声音轻得像耳语：「是我最想藏在身边，一辈子都不舍得放手的人。」
话音落时，她明显感觉到韩卢的身体僵了一下，原本放在身侧的手，迟疑了片刻，终於小心翼翼地缠上了她的腰。
他没再追问，只小声说：「那??我以後多笑点，你会更喜欢吗？」
杜尚若听了，觉得他更可爱了，点了点头，又觉得不够，凑到他耳边轻声说：「你现在这样，我就很喜欢。」
韩卢的脸听了，耳尖红了，有些不好意思地把头埋进她怀里：「你这样我也很喜欢。」
杜尚若知他不喜欢，自那以後没有要事都避免跟赵秀才独处。
赵秀才来找她，她就找藉口推脱，或是让绣娘们也凑过来，免得落人口舌，也免得韩卢吃醋。
她的疏离赵秀才也发现了，他确实是对杜尚若有意思，她温柔能干，做事有主见，让他忍不住想靠近。
如今见她突然改变态度，他便急了，生怕再也没机会跟她多说几句话。
话憋了一天，见客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杜尚若也收拾好准备回家，他便喊住她：「杜姑娘！」
杜尚若脚步一顿，转过身，有些疑惑：「怎麽了？账目有问题可以问阿卢。」
走在前头的韩卢也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他们，黑眸里已经有了几分警惕。
赵秀才脸颊涨得通红，急忙说：「不是的??」
他抬眼看向杜尚若，又飞快地扫了一眼韩卢，见韩卢正盯着自己，心里一阵发怵，却还是硬着头皮说：「那个，我有件事想跟你说，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在他眼里韩卢长得虽好，但性子冷，看着就不温柔，只会闷头干活。对上他，自己倒是有几分胜算。
杜尚若看着他眼底的急切，又看了看一旁脸色渐沉的韩卢，心里有些犹豫。
可转念一想，他毕竟是店里的账房，若是真有难言之隐，当众拒绝总归不好。於是便对韩卢说：「你等我一下，我跟赵秀才说几句话就来。」
韩卢听了，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黑眸紧紧锁着杜尚若的脸，脚尖忍不住挪了挪，几乎要迈步跟上去，可最後还是硬生生忍住了。
刚站定，赵秀才就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红着脸说：「杜姑娘，我心悦你。自从我来布庄的第一天见到你，就??就喜欢上你了。」
杜尚若愣住了，没想到竟被韩卢说中，布庄开张这麽久，因有着她和韩卢的流言蜚语在，她倒是不用烦心这些事。
只是赵秀才是店里的账房，如今人手不够，若是处理不好伤了他颜面，他赌气离职，再找个靠谱的账房可不容易。
赵秀才看她皱着眉就知这事黄了，以後她大概是要躲得更远了。
杜尚若尽量温和回绝：「赵公子，实在对不住。我如今只想专注於布庄的生意，暂无他念，还望你能理解。」
赵秀才紧绷的肩膀猛地一松，眼里倏地亮起：「杜姑娘言重了，是我唐突了。既然姑娘以生意为重，那我也会从旁多多帮忙。」
只要不是心有所属，那他总会有机会的。
这下听墙角的韩卢就不乐意了，明明只要说他们是夫妻就可以解决的事，她怎麽偏偏说这种模棱两可的话，给人留了盼头？
想到日後赵秀才还会贼心不熄，他便走过去硬生生站到两人中间，将杜尚若护在身後。
他没看赵秀才，只转头对着杜尚若说：「天都黑了，我们回家吧。」
赵秀才被这突然闯入的身影，吓得往後退了半步，目光在韩卢冷硬的侧脸和杜尚若微怔的表情间来回打转，嘴唇动了动，满是疑惑地开口：「你们??」
「我??」杜尚若想解释甚麽，又说不出话来。
韩卢转头看向他，黑眸里全是冷意，语气却异常平静，平静得近乎刻意宣告：「我们定了亲。」
这五个字说得掷地有声，赵秀才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乾二净，方才的期待荡然无存，只剩下满满的尴尬。
他张了张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最後匆匆拱了拱手，声音乾涩：「是??是我唐突了，祝二位??安好。」说完就落荒而逃。
等赵秀才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巷口，杜尚若才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下好了，话都说得这麽绝，若是他明日就递辞呈，店里的账目没人接手，你又要熬夜对账，辛苦下去了。」
韩卢猛地转头看她，黑眸里满是委屈，还有几分被忽略的恼怒：「人再找就好了，姐姐为甚麽这麽执着一定要他？」
明明是在质问，却透着几分可怜巴巴。
杜尚若看着他，无奈地揉了揉眉心，暗自叹气：看来今晚回了家，又要通宵哄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