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买卖(第1/2页)
数日之后,钱塘大营。
明晃晃的闪电在这些一座座营房头顶划过,灰暗的座座马棚之内,不时传来阵阵军马嘶鸣,这声音与雷声、雨声搅合在一起,几乎叫人喘不过气来。
忽然,营房外边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大片的乌云也跟着翻滚起来,雨越下越大,黄豆大的雨点子瓢泼似的无情浇在泥泞的地面上,到处飞溅着泥花。不多时,一骑踏着泥浆突入大营,马上之人,浑身被大雨浇得湿透,甚是狼狈。
“元青呀,可算等着你了!”向伍长瞧见来人,顶着大雨迎上前来。
李元青跳下马来,伸手抹开眼前的雨水,顺势搭在眉上细看,但见一条风雨走廊下,稳稳当当停着一顶轿子。在这轿子的一旁,两班四个扛轿的轿夫正聚在一起猜拳赌博打发时间,只见他们衣襟干燥,怕是早在落雨前便到了。
“向大哥,怎么回事?”
伍长神秘兮兮的望了李元青一眼,突然咧开嘴笑了:“元青,当然是好事了,你告的回乡假批下来了!你猜猜看,上面给你批了多久?”
“多久?”
“半年,你没听错,半年!”向光头捶了他一拳,“老子在这儿混了二十多年了,从没听说过哪个人请下那么长的假,你这小子的靠山可真够硬的呀。”
“这怎么好,这太突然了吧。”
“得了便宜别卖乖哈,我跟你说,那边还有几个你在守备府的老熟人,都在陈统制的屋里头等你,你这派头真大呀,赶快过去吧,他们好像有话要给你说。”
李元青有些忐忑的向那座屋子走去,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步富贵,不过富贵的脸色有些古怪,他往里头看了一眼,房间里似乎显得格外阴冷,大白天的,堂上依然掌着灯,里面两个人他也不陌生,一个是苏忠,一个是小双的侍女小桃。
他慢慢走了进去,火焰在灯油上一跳一跳的,弄得李元青的心也跟着七上八下起来。
“苏大哥,你找我?”
“我等了你好久了,其实有些事我们还是早早说清楚的好,”苏忠看了他一眼,“我这个人做事一向是光明磊落,说话不喜欢绕圈子,我问你,你认识苏小双么?”
“当然认识了……”
“想清楚再说,你真的认识她么?”
“这,”李元青觉得有些好笑,“我怎么会不认识她呢?”
“那你可知道,苏小姐是有婚约的人!”
李元青一怔,吃惊的看着苏忠,又看了看小桃,再回过头去看富贵,他猛然发现,就连富贵看自己的目光,也是冰冷冰冷的。
“哥,苏大哥的话,你听不清楚么?”
“不,我不清楚!富贵你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么简简单单的事,你怎么就不清楚了?你想想,她苏小姐是苏州人,如果不是因为婚约,她一个女孩子家怎么会千里迢迢来到杭州?难不成是专门大老远赶过来结识你的么?”富贵露出了鄙夷的神色,缓缓摇了摇头,“你想干什么呀,想夺人所爱么?”
苏忠目光一敛,语重心长道:“人这一辈子呀,最重要的就是应该明白哪些事能做,哪些事不能做,走错一步,那可就万劫不复了。”
小桃这时候插了一句:“李元青,你是真的喜欢我们家小姐么?”
李元青迎向小桃的目光,重重点了点头。
富贵重重的咳了一声:“哥,你想仔细了再说!”
“这有什么好想的?”
“怎么不用想了?你从前总和我讲,凡事都要多替别人考虑,怎么轮到你自己,就变得这么自私自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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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元青简直不相信富贵的反应:“我怎么就自私自利了?”
富贵眉间愈发鄙夷,冷冷说道:“你是真的不懂么?若是真心喜欢一个人,就该替那个人考虑最好的归宿。”
李元青从未见过富贵对自己这副模样,一时心乱如麻:“最好的归宿?”
“哥,其实我早就想劝你了,门不当户不对,你不要妄想才好!”
苏忠假意笑了起来:“哎,我说富贵呀,你这话是不是有点重了?”
富贵移开了目光:“苏大哥,你觉得他,比起胡公子如何?”
“这个嘛,这个确实没法比,这世上贫富的鸿沟犹如天壤。”苏忠缓缓捋须,望着李元青发笑:“我们说的这位胡公子,他的父亲与两浙巡盐乃是结义的兄弟,就连知府大人都得对他家礼让三分,你觉得他比你如何?”
李元青一怔,他虽然不知道两浙巡盐是个什么官,可听上去就很了不得。
富贵又在一旁道:“哥,其实我也挺理解你的,苏小姐条件那么好,长得又那么漂亮,这世上能有几个不动心的?可你真觉得你自己是真心喜欢她么,还不是为了高攀上这门亲事?可你真的忍心为了自己耽误人家么?”
李元青一凛,心中浊浪滔天,不停在想:“莫非我真是太自私、太贪婪了么?”
富贵却等的不耐烦,当即走了过来。
“你想想你能拿甚么跟那个胡公子比呀,凭你身无分文,还是凭你家徒四壁?你也别提你那糊涂爷爷了,做官做成那副穷酸样,我都替你为你爷爷觉得害臊!至于那个胡公子,你是绝对得罪不起的!我们是真心帮你,你不就是图人家苏小姐家世好么?苏大哥刚才说了,你若真是有这个心思,他可以做主替你再介绍一门家世不错的……”
“等等,富贵!你们以为这是一笔买卖么?哈哈哈……”
李元青狂笑一声,夺门而出。
他好似一只没头苍蝇似的冲进一间杂物房,将门重重的合上。
整整两个时辰之后,他一直躲在里面,不肯出来。
冷风在门边呼啸,李元青细细咀嚼着富贵的那些话,既是愤怒又是心痛。
义气成灰,富贵那些话虽然也令他痛苦,好歹只是一时痛苦,只有此刻四周无人,冷静下来细细品味一句句,这苦楚方才愈发苦痛、愈发深刻。
他似乎一刹那间众叛亲离了,为什么?自己究竟做了什么错事?
他不停的揪着自己的头发,却愈来愈痛苦。
外头风雨凌厉,屋里面的空气也变得愈发凝重。
他渐渐觉得自己犹如困在一座由自己亲手挖掘出来的坟墓里,根本无法喘息,便一下子站了起来,仿佛一个丢了魂魄的野鬼般慢慢走了出去。
大营里的那些人,原先他大多也算混了个脸熟,可此刻竟都不认识他似的,这些人不是远远的绕路避开,就是打了照面也装作视而不见。
不远处几个磕着瓜子的门房似笑非笑的望着他,不时发出窃窃的说笑声。
是啊,天下还有比他更傻的人么?
还有比他更不自量力的人么?
可是双儿既然有了婚约,为什么又对自己那么好呢?
这般恍惚的想着,他一个人冒着大雨走出了大营。
大营外的那条沿江的泥路上,行人稀稀疏疏,偶尔有一辆马车驶过,便溅起两排水浪。
李元青径直淌过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