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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九章 这一夜天黑风急

    第229章这一夜天黑风急

    京师的夜风也很大,吹得紫光阁挑檐上的铃铛,咣晓作响。

    左偏殿里,穿着五爪蟒袍的信王朱由检跪在地上,双手奉着一份上疏,举过头。

    「臣弟有本上奏!」

    朱由校穿着一身青色翼善冠服,示意刘若愚接过奏本。

    「老五,坐吧。」

    朱由检站起身,在旁边的座位上坐下。

    从刘若愚手上接过奏本,朱由校扫了一眼,跟自己想要的一样。

    关键词是为缓朝廷困窘,不食邑不就藩,请留京师安置...

    合上后朱由校把奏本递还给刘若愚。

    「老五,看你的模样,还很不服气。」

    朱由检低着头沉默了十馀息,抬头抿着嘴,直着脖子说:「皇兄,臣弟还觉得这是乱政,有违祖制...」

    朱由校看着他,自己唯一的亲弟弟,历史上的崇祯皇帝。

    还真是一头犟驴。

    「朕知道,你自小就爱读书。在东宫时,朕四处游荡闲逛,你却每日一早就起来,去文华殿,跟着那些老夫子读书。

    四书五经,朱子集注,你背得滚瓜烂熟,得那些老夫子交口称赞。

    别的不说,你那一手字,就写的比朕好。「

    朱由检仰着头,使劲抿着嘴,努力不让嘴角和眼角的得意显现出来。

    「老五,要不你参加科试,去考个举人进士,如何?」

    朱由检脸色一滞,不明就里的他迟疑地地说:「皇兄开玩笑了,臣弟是藩王,是先帝之子,怎麽能去赴科试,有失体统。「

    朱由校冷冷一笑:「你也知道自己是先帝之子。

    朕前些年身体不好,哪一天要是驾崩了,大明万钧江山就要落到你的肩上。

    朕问问你,那次朕昏迷不醒,你是不是悲痛之馀,还踌躇满志?」

    这话问的诛心了。

    朱由检连忙个三连环,「不是,绝对没有,臣弟不会如此丧心病狂。」

    朱由校笑了笑,没有追问,而是继续说:「老五,朕从知道有机会继承大宝后,就不再学酸儒迂理,那是为臣之学。朕要学的是帝王之术,王霸之学。「

    朱由检心头一震,下意识地反驳:「皇兄,圣人的道理怎麽会是为臣之学!「

    「太祖皇帝定下祖制,以钦定的四书五经和朱子集注为范本,以八股制文为要,科试抡才。

    老五,这难道还不是为臣之学?「

    朱由检还在强辩:「可是圣人经义,通晓天理,洞察万物...」

    朱由校打断他的话:「太祖皇帝是如何登大宝,建大明的?」

    朱由检答:「顺应天命,驱逐鞑虏,光复中华,故而被万民拥戴...」

    「是啊!太祖皇帝提百万雄师,北逐暴元,勘定四方,故而建大明,登大宝。

    你嘴里的那些大儒名士们,那时在哪里?

    还躲在浙西江南的家里,凭吊前元,哀叹时事。

    太祖皇帝杀胡惟庸,杀江南浙西名士大儒数以万计,为何没人敢说他倒行逆施?

    江南两浙士林还要奉他神武应运,立万世之功?」

    朱由检迷茫地摇头。

    我不知道啊,老夫子没教这些啊,圣人经义也没说这些啊。

    朱由校一字一顿地说。

    「因为太祖皇帝有百万雄师,有都司十七,留守司一,内外卫三百二十九,守御千户所六十五。」

    朱由检使劲地吞口水,脑子嗡嗡的。

    朱由校继续说:「朕即位之后,蛰伏五年,终于悟到太祖皇帝之奥义,也借着朝堂党争,让官绅士林斗得两败俱伤,这才派魏忠贤南下,先取宝山之一,淮盐。

    有了淮盐上千万两银子,朕就可以尽收蓟州辽西近十万边军官兵军心,可以树起招兵旗,在中原丶陕西丶湖广丶两淮招募十几万青壮,重新编练,汰换京营。

    老五啊,听懂了吗?」

    朱由检双眼里透着清澈的迷茫,「臣弟像是懂了,可又没懂。」

    「有钱有粮,方有兵马。兵强马壮者方为天子!

    你连皇极殿龙椅宝座下的基石是什麽,都没有搞清楚!

    还一□一个圣人道理,就算朕把大明江山交给你,你也只有上吊的份!「

    朱由检脑子乱成一团浆糊,身子微微颤抖,「皇兄,臣弟我...」

    朱由校懒得再管他,挥挥手:「大伴,送老五回信王府。

    刘若愚,你把信王的这份上疏,还有福王的那份,各抄一份,连夜送到护国寺,告示馀下那九位藩王。

    朕的亲叔叔识时务,朕的亲弟弟也识时务,他们要是再不识时务,就不要怪朕只论亲疏,不管祖制了。

    大不了朕把他们全杀了,亲自去孝陵祭拜谢罪。朕就不信了,太祖皇帝还真会显灵,惩治朕不成!」

    「遵旨!」

    滦河草原上的风,吹得帐篷哗哗乱响。

    半夜,睡不着的黄台吉,披件外套走出来。

    眺望星空,黄台吉不由短吁长叹。

    为什麽会这样!

    大金在父汗的率领下,摧枯拉朽,打得南朝节节败退,最终称雄东北,虎视天下。

    怎麽短短两年多,事态就急转直下,逆转成这个样子。

    父汗屡遭挫折,郁郁而终。

    自己原本想着接过父汗的重任,迎难而上,逆转局势。

    可不曾想父汗一死,几兄弟和八旗之间的矛盾全面爆发,大家为了争那个汗位,最终酿成一场大乱。

    此前一直在全力支持自己的二兄代善一家,死于内乱中,正红旗和镶红旗遭受重创。

    现在自己又和三位兄长被困在这滦河之地。

    自己只是想搏一个机会,一个能让大金翻身的机会,只是万万没有想到,居然被南朝察觉到,然后布下了陷阱。

    此事自己做的十分隐蔽,打着北上驰援科尔沁的旗号,真实目的任何汉臣汉奴都没有告知,连备受信任的刘兴祚都没有透露,只有七位旗主知道。

    偏偏南朝知道了,还早早做好了应对举措。

    七位旗主里有南朝的内应?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黄台吉连忙把这个可怕的念头从脑子里驱散开。

    要是这样的话,大金早就注定要灭亡。

    肯定是莽古尔泰这样鲁莽无知的人,在府上喝酒喝多了,随口说了出去,然后被有心人听到了。

    大金衰败,心里长草的不止汉奴,许多八旗旗众,也开始三心二意。

    「轰」!

    沉闷的声音在远处响起,黄台吉抬头四下张望,看到北边宽河城的方向,火光亮起。

    宽河城内乱?

    黄台吉的心砰砰乱跳。

    难道是长生天又眷顾到大金和女真人?

    一个又一个火星在黑夜里腾空而起,拖着长长的火焰尾巴向这边飞来。

     又是这个鬼东西!

    前几日,马兰峪关口前的山谷,这个鬼东西把挤满山谷的三千八旗旗丁烧死大半。

    现在南蛮子又使出这歹毒的火器!

    黄台吉浑身发冷,牙齿哒哒地打颤。

    天要灭我大金啊!

    轰!

    一声巨响,第一发火箭弹落在了正蓝旗的营地里,腾起一团巨大的火焰。

    接着数十发火箭弹接二连三地落在了方圆数里的营地上,数十团巨大的火焰,把半边天空映得通红。

    人叫马嘶,被惊醒的八旗兵马慌成了一团。

    黄台吉猛地清醒过来,大声喊道:「海固永!」

    「奴才在!」

    「召集那两千精锐,趁着南蛮还没有合围,奔东!」

    「主子,其他人呢?」

    「其他人?都什麽时候,还顾什麽其他人,先保住我们自己性命再说!」

    黄台吉急步往帐篷里走去。

    海固永目光闪烁几下,马上跟上。

    天空中,又有数十枚火箭弹,划破夜空,向这边飞落下来,更多的火团在营地腾起,巨大的火势,逐渐连成一片火海,吞噬着在火海中苦苦挣扎的人和马匹。

    不到一刻钟,在西边丶北边其它三旗营地慌乱一片时,两千正白旗骑兵,趁着夜色悄悄出发,向东而去。

    被抛下的一千多正白旗旗众,都是伤残病弱。

    他们互相扶持着,牵着马拉着车,跟在后面,可是不一会,前面的两千旗众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再很快,不仅连人影看不到,连马蹄声也逐渐远逝。

    有旗丁坐在地上豪陶大哭,所有人都万念俱灰。

    一位负伤的甲喇额真在部下搀扶下坐在石头上。

    「哭什麽!来二十几个腿脚利索的,选好马,举着白旗去寻找南蛮...大明王师,就说我们愿降!」

    其他人一听,纷纷出声附和。

    「对,我们愿降!」

    「我这里有白布,拿去。」

    遇袭后两刻钟,阿敏丶济尔哈朗和莽古尔泰在慌乱中凑到一块。

    「南蛮子居然用这麽歹毒的火器!有本事堂堂正正跟我们打一仗!

    鬼鬼祟祟的算什麽英雄好汉!」

    莽古尔泰的脸被烟火熏得漆黑,身上的衣甲有被火燎过的痕迹,狼狈不堪,愤怒地破□大骂。

    阿敏问济尔哈朗,「老八呢?」

    「跑了!」

    「跑了?」

    「对,他带着两千正白旗精锐跑了,把一千多老弱病残丢在营地里,那些人举着白旗打出找南蛮子军投降。「

    莽古尔泰大骂道:「老八肯定跟南蛮子有勾结!

    他把我们引到这里的,结果南蛮子早就设下埋伏。现在我们被烧得这麽惨,他抬腿就跑了!

    肯定是跟南蛮子有勾结!

    回去后,我一定要找他算帐!」

    阿敏说:「先跑出去再说。」

    突然他脸色大变,身子一扑,趴在地上,耳朵贴着地面。

    济尔哈朗和莽古尔泰也脸色一变,跟着趴在地上贴着地面倾听,才听十几息,脸上都露出惊恐之色。

    「少说也有三四万骑兵。」

    「南蛮子怎麽有这麽多骑兵!」

    「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先跑出去再说。」

    济尔哈朗咬咬牙说:「大贝勒,二贝勒,前些日子我悄悄收买了弼喇什的两个手下,他们常年游走在这一带,非常熟悉滦河丶西辽河到辽东的路。

    我们现在跟着他们,看能不能逃出生天。」

    阿敏和莽古尔泰喜出望外,连连点头,「好,好,四贝勒,还是你想得周全。」

    「但是想逃出去,我们就不能带太多,还要叫去引开南蛮子的追兵。」

    阿敏和莽古尔泰盯着济尔哈朗,看到一张在摇曳的火焰中,忽明忽暗的脸,狰狞又可怖。

    两人很快下定了决心,「好,我们各带一百白甲亲兵,多备马匹,全部轻装。其馀的部众,四贝勒,你来安排。」

    「叫喀布齐带着往北冲。」

    济尔哈朗点了自己手下一位梅勒额真的名字。

    「好,就这麽办!」

    「快,快!」

    喀布齐好容易在混乱中聚得两三千旗众,鼓噪向北冲去,刚走不到两里地,迎头撞上乌正良丶毕勇进率领的喀喇沁骑兵师。

    双方先是互相射箭,黑夜中箭矢乱飞,双方不停地有骑兵惨叫着落马。

    接着持刀挺枪,双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远处的火势越来越大,照亮了整个天空,这数千骑兵在摇曳的火光中捉对厮杀。

    夜风更大,吹过荒野,吹得远处的火焰发出呜呜的啸叫声。

    而这边,到处是惨叫声,到处是悲嘶声,与远处的啸叫声混杂在一起,仿佛是黑夜里群鬼的哀嚎。

    半个时辰后,喀布齐被六七个喀喇沁骑兵围住。

    三支长矛刺中了他,还有两把马刀对着他猛砍,还有一个喀喇沁骑兵就在十步之外,张弓搭箭,一箭射中他的眼睛。

    喀布齐浑身是血,大吼一声,重重地落在了地面上。

    火焰中,数万大明骑兵在明与暗中穿行,他们远远地围着烧成一片的建奴营地,游弋打转,任何逃出来的建奴兵,都会遇到十几人的合攻,刀砍枪戳,还有弓箭招呼。

    开平都司的骑兵,遇到成群逃出的建奴兵,毫不客气汇集四五门短管炮,对着那边开火。

    轰鸣声中,阿敏丶济尔哈朗和莽古尔泰带着三百多亲兵,趁着茫茫夜色,在那两个喀喇沁骑兵的带领下,沿着小路,狂奔一个多时辰,终于逃出了大明的包围圈。

    黄台吉却没有那麽幸运,他率部跑出去没多远就撞上南宫祁丶敖铎率领的察哈尔第二骑兵师,酣战中,关宁都司的辽西第一骑兵师兜了过来。

    「..黄台吉人头,赏银三千两,官升三级!」

    喊声在厮杀声中格外清晰,在黑夜中传得很远,传进黄台吉的耳朵里,浑身发寒。

    「女真人献黄台吉人头,罪孽全免,赏银封官!」

    这句话更是他肝胆俱裂。

    幸好在混战中,海固永带着三百白甲兵,拼死护住他,趁着夜色逃出生天。

    天亮了,人马皆疲的众人,在一处山坳里歇息。

    除了黄台吉和海固永,周围只剩下不到一百人。

    海固永递给黄台吉个袋,「三贝勒,我们接下来往哪里跑?」

    「辽东。」黄台吉喝了一口水。

    「知道是辽东,只是走哪条路?「

    黄台吉叹了一口气,「我也不知道。」

    海固永给身后的四个亲信递了个眼色,他们悄悄分站在四角,看住另一边的残兵。

    黄台吉递还水袋,「回辽东后,我...」

    话还没落音,海固永飞身过来,把他扑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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