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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一章 正反方都要见一见

    第241章正反方都要见一见

    时间回到天启八年二月。

    日本长崎港。

    郑芝龙带着锦衣卫镇抚司东海局副主事任长国,进到一家居酒屋。

    鲸鱼屋。

    被引入到一间僻静典雅的单间坐下,点上几壶酒,几个菜,郑芝龙说。

    「任主事,来客还要等一会,我们边吃边聊,给你介绍一下这边的情况。」

    「好。」

    郑芝龙给任长国倒上一杯清酒。

    先点了一句:「这鲸鱼屋是我们自家产业,夥计厨子都经过背调,自己人。」

    任长国点点头。

    郑芝龙继续说:「长崎港和平户港,是日本幕府指定的两处与我大明,以及葡萄牙丶尼德兰西夷贸易的港口。

    我大明商人,以及西夷商人,只能在这两处港口靠岸,暂住和做生意。到目前,这两处港口出入的外商也就我们大明商人和尼德兰商人。」

    任长国好奇地问:「那葡萄牙商人呢?」

    「十八年前,也就是万历三十七年,日本商人在壕镜一带,被葡萄牙人收缴武器,并引发冲突,产生伤亡。秋天,葡萄牙海船圣母号从壕镜行驶到长崎。

    当时这里的领主有马晴信在那些日本商人的怂下,展开了报复。围攻圣母号海船三日,最后圣母号海船火药库被引燃,爆炸而沉。

    从此,葡萄牙人来日本的海船近乎绝迹。」

    任长国双目一闪:「尼德兰商人在中间捣鬼?」

    郑芝龙竖了一个大拇指。

    「任主事尽心尽职,非常了解情况。」

    「郑主事客气了。」

    郑芝龙除了是东海商会三东家和大掌柜之外,还挂了一个经济厅外贸局副主事的职位。

    任长国继续说:「在下去年回国述职,在被调来负责日本事宜前,去了报国讲习所进修了三个月,补的除了日本本土势力情况,还有东海南洋各方势力的情况。

    尼德兰信的是基督教,镇抚司把它叫做新教;葡萄牙和西班牙信的是天主教,镇抚司叫它旧教。

    两者水火不容,在南洋争得你死我活,东海也不逞让。」

    郑芝龙点头道:「是的。有马晴信号称西教领主,但他跟尼德兰亲近。尼德兰商人手段灵活,什麽东西,火枪火炮,什麽都敢卖给日本。

    葡萄牙人却有些既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日本领主们不大喜欢。

    加上前些年日本幕府城头变换大王旗,从丰臣家变成德川家,葡萄牙商人站队押宝押错了,于是才有此祸。」

    郑芝龙拿起筷子指着席上的几个碗碟说:「日本就是这个德性,说什麽精致,其实就是缺吃少食,打肿脸充胖子而已。

    我每回来都吃不饱,任主事将就着。」

    「郑主事客气了。」

    两人吃了些菜,又喝了一杯酒,继续刚才的话题。

    「某奉圣意经营东海,尤其是日本和朝鲜的生意,一直都是拉着尼德兰,踩着葡萄牙。」

    「郑主事,这有何深意?」

    「具体的我也不大清楚,只是听皇上跟我讲解过。

    说是尼德兰此国,二十年前才从西班牙手里独立出来,虽然现在海贸发展,水师强盛,但本土国小民寡,加上群雄虎视眈眈,早晚会衰败。

    现在捧杀它,让它事事冲在前面,同时熟悉它,了解它,等到我大明海军强盛,就可以顺手收拾它。

    且尼德兰商人唯利是图,在经商和传教方面,它更看重经商,容易收买。

    葡萄牙却刚好相反,生意不好好做,天天想着传播主的光,我看还是吃得太饱撑的。」

    任长国哈哈大笑。

    「郑主事说得有趣。如此说来,这两年我大明一直捧杀尼德兰人?」

    「对,这两年我们在东海南海以尼德兰人马首是瞻,同时以利诱之,使其在南洋一带与葡萄牙人和西班牙人的冲突更盛。

    这两年袭击吕宋一带的西班牙运宝船的海盗,骤增数倍,让西班牙人不堪其扰。

    同时又围堵壕镜丶新州(安南港口)丶暹罗等葡萄牙人港口,惹恼了葡萄牙人。

    据悉葡萄牙人几次封锁满刺加海峡,禁止尼德兰船只经过,同时唆使当地海盗,抢掠经过海峡的尼德兰商船,使得尼德兰商人损失惨重。

    据悉巴达维亚的尼德兰商会群情激愤,强烈要求当地的尼德兰海军,对满刺加葡萄牙海军发起进攻。」

    任长国点点头:「难怪这两年镇抚司南海局扩编得非常快,从四十几人一跃与我们东海局平头齐进。

    而且南海局的同僚们,行动很多,时常在锦衣卫内参《大明卫士》上看到他们的褒奖通报。

    郑主事,我们转回日本。

    尼德兰这两年在日本也人嫌狗憎吧?」

    郑芝龙哈哈大笑,「没错。

    这些西夷人才从荒蛮中出来几年,怎麽跟我们千年的历史比?

    根本不懂什麽捧杀。而且他们个性张扬,更吃这一套。

    去年皇上下诏,支持大明的西教教士到日本传教,打个样板给陛下看看,到底是好还是弊。

    近百名西教教士嗷嗷直叫,纷纷坐船往日本跑。不过里面有新教也有旧教的教士。

    我这边又跟尼德兰人勾兑,一边用钱直接收买,另一边跟他们说,要是把旧教的教士也庇护起来,回去一说,等于是大嘴巴子抽那位罗马牧首。

    新教的人最恨的人就是这位,尼德兰商人一听连钱都不收了,纷纷跳出来,不仅把那些旧教教士连同新教教士一起运到日本,还放话说,带十字的,就算是十字路口,都由他们尼德兰罩了。」

    任长国听得哈哈大笑。

    这位郑芝龙郑主事,还真是位妙人。

    「西教势力,此前遍及日本各地,以九州为盛。丰臣建幕府后,各地西教被打压,纷纷退守到九州。

    德川接替幕府后,沿袭旧制...此前九州有四十七位西教教士,去年年底呼啦啦又来了近百位,还有尼德兰商人公开支持,以及我们大明商人的暗地支持,发展得十分迅速。

    以前信徒不到三万人,去年年底到目前,骤然增加到五万馀,还在以极快的速度增长。」

    任长国说:「此事我在进修班听说过。

    说是德川幕府为了压制各地领主,采取各种盘剥手段,逼着他们耗空钱粮,无力反抗幕府。

    而各地领主又把盘剥转嫁到各领地百姓,残酷盘剥,日本各地百姓苦不堪言。

    而西教传教士们,又纷纷开窍,以小恩小惠,吸引那些日本百姓,还把他们组织起来,打着互助互帮的旗号...」

    郑芝龙笑着说:「那些西教传教士哪有那麽容易开窍,还不是我们悄悄告诉他们的?

    同时我们还跟他们说,日本幕府交替,废黜了大批领主,此前他们领下的武士四处流浪。

    这些人有武艺,受过一定教育,在百姓们面前有一定威信和领导力。

    我们叫西教传教士,收买招揽那些流浪武士,委托他们去帮助信徒们组建互助组织,替信徒和教会与各地官吏交涉,保护信徒的利益...」

    任长国听得微微一笑,意味深长地说:「那些流浪武士肯定趋之若鹜。

    这些人,肯定不甘心失去地位丶富贵和权柄,现在有了机会,肯定会好好把握。」

    郑芝龙又冲他竖了个大拇指。

    「任主事说得没错。

    按照日本的说法,这些流浪武士的心里,都有野望。在他们的支持下,九州一带的西教教会发展得如火如荼。

    西教教士在教堂里传教,教堂之外的俗事全权委托给了那些信教的武士。

    给粮给钱,不管武士们做什麽都支持,只要能把更多的日本百姓带到教堂里,跪拜他们的主。」

    任长国说:「郑主事,日本地方官吏岂能坐视他们壮大?」

    「肯定不会。幕府对西教非常敏感,这些年三令五申,要对西教多加控制。

    其它地方好说,西教几近绝迹。

    但九州不行。

    这里地方偏远,远在江户的幕府说话威慑力不够,领主和地方官吏很容易被收买。

    其次九州的领主,还有各级官吏,靠着对外贸易赚得盆满钵满。他们知道那些西教教士跟尼德兰商人以及我们大明商人的关系,十分密切。

    我们是他们的财神,在我们的维护下,他们也就睁只眼闭只眼。

    但目前情况越演越盛,有些忠于幕府的九州地方官吏看不下去,给江户那边递了禀帖密报。

    那边给了九州各领主巨大的压力,他们的态度开始改变,各领的官吏的态度也随之变化。」

    任长国问:「郑主事,今天与我们会面的日本人,是哪边的?」

    「西教教会武士首领,叫种元时政,也叫天草时政。」

    「还有两个名字?」

    「日本人就是这样,姓名很随意的,哪天不高兴了就改个名字..

    反正他们也乱得很,母亲知道是谁,父亲是谁很难搞清楚,所以想到什么姓就取什么姓,甚至觉得哪个姓氏高贵,他们就去冒姓。」

    「那这位种元时政与我们会谈,有什麽用意?」

    郑芝龙挪动位置,凑到任长国耳边低语了几句。

    任长国点点头,「我懂了。

    郑主事,我初来乍到,情况不熟悉,待会一切以你为主,我熟悉情况,必要时敲敲边鼓就好了。」

    郑芝龙欣慰地笑了。

    这一位倒也识趣。

    过了两刻钟,夥计带来一位日本武士,二十多岁,看着威武,可是个子不高,怎麽也威武不起来。

    他一进来就用生硬的官话说:「外臣天草时政,拜见两位上使。」

    郑芝龙与他是熟人,客气道:「天草桑客气了,我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同僚任长国任先生,以后他会常驻长崎。」

    天草时政听闻大喜,对着任长国又是一个五体投地的跪拜,然后说:「以后一切都要仰仗任桑!」

    「天草桑,客气了。」

    天草时政接着说,「家祖曾经被天朝东南商贾诱使,做了一名可耻的海贼,在天朝东南沿海犯下了滔天罪过。

    鄙人代表家祖向两位上使郑重请罪...

    家祖临死前十分愧疚,传下家训,要子孙后代敬重天朝,为天朝与日本的友好殚精竭力...」

    任长国听得有些迷糊,怎麽还有这麽一出?

    他转头看向郑芝龙,看到对方眨了眨眼睛,示意自己不要在意。

    寒嘘几句后,郑芝龙问天草时政:「天草桑,你要求与我们会面,有什麽事吗?」

    「两位上使,西教传教在天朝的支持下,蓬勃发展,也引起了九州各领主的警惕。

    接下来很可能会发生武力冲突,为了防范于未然,我们同心会决心建立根据地,学习天朝太祖皇帝的广积粮丶高筑墙丶缓称王的良策,定下广积粮丶坚筑城丶不声张的方略。」

    郑芝龙和任长国对视一眼,这不正是我们期望的吗?

    「天草桑不妨说的再明白些。」

    「郑上使,德川幕府早就下达了一领一城的政令,宣布各藩领只准拥有一城池,此前各地领主修建的诸多城寨,纷纷被废弃。

    在下与同仁们走遍了西九州和南九州各地,勘查了三十七个废弃的城寨,选定了原城丶小村城和垂水城。」

    「天草桑,这三城有什麽讲究吗?」

    「原城在肥前国东南角,原是松仓家的主城,修建新城岛原城此城废弃。垂水城在肥后的西边,因领主灭亡而废弃。

    小村城在肥前西南,与长崎相隔不远,也是因领主灭亡而废弃。

    此三城城寨主体还在,呈三字品立,又都在海边,可互相呼应。」

    郑芝龙双眼有神,「天草桑,需要我们做什麽?」

    「请帮我们修筑此三城。」

    郑芝龙与任长国交换眼神说:「这不是小事,我们需要商议一下。」

    「是我唐突了,还请两位上使念及上天有好生之德,帮日本百姓一把...」

    聊了一个时辰,重新上了一席酒菜吃完,天草时政告辞。

    等他离开后,任长国问:「此事可行,附合皇上定的大略。」

    「没错。但是不能答应的太快,要拿捏一下。我们支援部分钱粮,再去找尼德兰商人,以修建三座位于遥远东方的主的城池为名,忽悠他们出大头。」

    这次是任长国给郑芝龙竖大拇指:「哈哈,郑主事的算盘打得好。」

    「郑主事,我冒昧地问一句。天草时政最开始说的请罪,还有那些话,到底什麽意思?是真心实意的吗?」

    「你就听听而已。他真心要请罪,怎麽不在我们面前表演个破腹自尽呢?

    再说了,他那祖父是不是他亲祖父都不知道,鬼的家训。

    他有什麽鬼的愧疚之心,只不过有求于我们,说些我们爱听的话哄着我们,就当放个屁。」

    「了解了。郑主事,接下来我们要见的是谁?」

    「岛原领领主的嫡子松仓胜家。天草时政看中的原城,以前就是他们家的。」

    任长国笑了,「也对,正反方我们都要见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