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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龙气疗伤

    第十一章:龙气疗伤

    萧琰离去後,时间在死寂中缓慢流淌。每一息都如同在寒冰中凝固,每一刻都像是在刀尖上煎熬。冷言梅蜷缩在那件破旧衣袍之下,意识在剧痛与昏沉间反覆浮沉。他能清晰地感受到生命正在一点一点从体内流逝,如同沙漏中不断坠落的细沙,无情而残酷。

    周身那微弱的龙气,此刻如同风中残烛,明明灭灭,虽勉强护住他灵核不散,却无法阻止生命力的持续流失。身体愈发冰冷,从四肢百骸蔓延开来的寒意,像是要将他的灵魂都冻结。视野被浓稠的黑暗不断侵蚀,那片黑暗彷佛有生命般,张牙舞爪地要将他最後一丝意识也吞噬殆尽。

    就在他意识即将彻底断线之际,一阵刻意放轻却难掩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这片令人绝望的死寂。

    那脚步声很轻,却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每一步都踏在他的心尖上。熟悉的丶带着尘土与淡淡血腥的气息逐渐靠近,是萧琰!他竟然真的活着回来了!

    「你......」冷言梅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睫,视线模糊地捕捉到那个去而复返的身影。他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发不出完整的音节,仅仅一个字,就已经耗尽了他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力气。

    萧琰的状况显然比离开时更糟了。原本就破损的粗布衣袍上,又添了几道新的裂口,深色的血迹在布料上洇湿开来,像是绽放在荒原上的残败花朵。他的呼吸粗重得可怕,每一次喘息都像是在拉扯着破败的风箱。那张原本俊朗的脸上此刻毫无血色,唇瓣乾裂得泛起白皮,唯有一双深邃凤目,在看到他依旧完好地躺在原地时,眼中明显闪过一丝如释重负。

    「追兵暂时甩脱了,但此地不宜久留。」萧琰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被砂纸磨过一般。他快速蹲下身,动作间牵动了伤口,让他几不可闻地蹙了蹙眉。当他的目光触及冷言梅比之前更加惨白丶几乎透明得能看到其下淡青脉络急速流颤的肌肤时,脸色骤然一变,声音里带上了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你的伤……!」

    他伸出的手,在触碰到冷言梅额头的瞬间,被那冰彻骨髓的温度惊得指尖猛地一颤。那原本就萦绕微弱的龙气,此刻已稀薄到近乎感应不到。

    冷言梅的灵体在他感知中,如同一个布满裂痕的琉璃器皿,正在他眼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加速崩解。

    「必须立刻离开这里,找个更隐蔽的地方。」萧琰当机立断,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坚决。他不顾自己身上同样不轻的伤势,小心翼翼地将冷言梅背起。那轻飘飘的丶几乎没有重量的触感,让他的心脏像是被无形的手狠狠揪紧,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慌感瞬间攫住了他。

    冷言梅想要挣扎,想要拒绝这份过於亲近的接触,身为梅仙的骄傲让他不愿如此示弱。然而此刻,他却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他只能无力地靠在萧琰温热却同样伤痕累累的背上,鼻尖萦绕着混合了血腥丶尘土与一丝极淡龙气的复杂气息,意识在这种颠簸与温暖的交织中,变得愈发模糊。

    「坚持住,冷言梅。」萧琰低沉的声音在前方响起,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我不会让你就这样消散的。」

    冷言梅想要回应,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将脸颊无意识地贴近那温热的背脊,汲取着那微薄的暖意。

    萧琰凭藉着对这废弃梅园残存记忆的熟悉,背着冷言梅,步履虽因伤势而有些踉跄,却异常稳健地穿梭在断壁残垣与枯死的梅林之间。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处可能藏身的地方,最终,锁定了一处位於梅园最深处丶半塌的厢房。

    这里相对完整,残存的屋顶与倾颓的墙壁巧妙地形成了一个勉强可遮风避雨的角落,远离主道,隐蔽性极佳。

    他小心翼翼地将冷言梅从背上放下,轻轻安置在铺了自己残破外袍的地面上。然而,即使动作再轻柔,冷言梅一接触到冰冷的地面,还是控制不住地蜷缩起来,细密的颤抖从身体内部传出,无法抑制。枯槁的银白长发散落开来,如同破碎的蛛网,映衬着那张失去所有血色丶近乎透明的脸,脆弱得令人心惊。

    「撑住……」萧琰跪坐在他身侧,额角沁出细密的冷汗,他再次尝试渡入龙气,却发现效果微乎其微。那精纯的龙气一进入冷言梅体内,就如同泥牛入海,瞬间被那破碎的灵核逸散出去,根本无法留存。照这样下去,不出半个时辰,他必定灵散魂消!

    萧琰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那双总是带着沉稳与忧郁的凤目中,第一次出现了近乎恐慌的情绪。他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就这样在自己眼前消散!绝不!

    一个源自血脉深处丶尘封已久的古老记忆碎片,骤然划过他的脑海——关於龙气更深层的运用,一种近乎禁忌丶需要极度信任与心神交融才能达成的生命共鸣与灵核修补。

    他的目光落在冷言梅因痛苦而紧蹙的眉间,落在对方线条优美却冰冷脆弱的颈项,最终定格在那随着微弱呼吸艰难起伏的丶单薄胸膛之上。

    没有时间犹豫了。

    「失礼了。」萧琰低声道,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沙哑。他不再迟疑,盘膝坐在冷言梅身後,将他冰冷的身躯轻轻揽入怀中,让其背靠着自己的胸膛。温热的掌心缓缓贴上冷言梅冰凉的背心要害,另一只手则覆上他气海的位置。

    「冷言梅,听得见吗?」萧琰的声音低沉而坚定,贴近他的耳畔,「我现在要用一种特殊的方法为你疗伤,这会触及你灵核深处,过程可能会非常痛苦,但这是目前唯一能救你的方法。」

    冷言梅在昏沉中,只觉得背後传来坚实的依靠和温热的触感,驱散了些许寒意。他本能地想要避开这过度的亲近,却被那沉稳而强大的龙气波动所吸引。那气息不同於先前浅薄的渡入,而是带着某种古老而神秘的韵律,彷佛来自生命本源的低语,让他濒临溃散的意识产生了一丝微弱的共鸣。

    「放松心神,尽你所能,接引我的龙气。」萧琰继续说道,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却又奇异地夹杂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温柔,「我知道这很难,你必须对我放下所有防备,让我的力量进入你的灵核。这很危险,对你我皆是,但我别无选择。」

    冷言梅的长睫颤动了一下,似乎听进去了他的话,但身体依旧紧绷,那是濒危生物本能的自我保护。

    萧琰闭上双眼,全力运转体内龙气。刹那间,淡淡的金色光芒自他体内缓缓溢出,如温暖的流水般将两人包裹其中,形成一个微弱却稳定的光茧。他小心翼翼地引导着龙气,透过掌心劳宫穴,将一丝丝精纯至极的能量,缓慢而坚定地注入冷言梅几近枯竭的经脉。

    「跟着我的引导,」萧琰的声音彷佛带着某种安抚人心的魔力,直接在冷言梅的心神中响起,「试着感受这股力量,不要排斥它,让它成为你的一部分。」

    起初,龙气依旧如同石沉大海,在冷言梅破碎的灵核周围徘徊不前,难以真正触及核心。萧琰并不气馁,他极有耐心地调整着龙气的频率与属性,让它变得更加温和,更加贴近冷言梅自身残存的丶带着寒梅冷香的灵力波动。

    「信任我,冷言梅。」萧琰在他耳边低语,声音中带着前所未有的丶几乎是恳求的温柔,「我知道你心有牵挂,北方还有你必须去见的人,必须了结的因果。若就此消散,你甘心吗?放下所有防备,让我进去,助你稳住灵核。」

    或许是这番话触动了冷言梅内心最深处的执念,或许是萧琰话语中不容错辨的真诚与急切打动了他,又或许,仅仅是濒死的本能让他别无选择——那一直紧闭如同坚冰的灵核,终於松动了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缝隙。

    就是现在!

    萧琰心神一凝,把握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将精纯的龙气化作千丝万缕,温柔却无比坚定地探入冷言梅灵核深处。

    「呃啊——!」冷言梅猛地仰头,脖颈拉出一道脆弱而优美的弧线,发出一声压抑至极的痛呼。灵核被外力强行侵入的感觉,远比肉体上的任何伤痛都要深刻,那是一种灵魂被生生撕裂的剧痛,彷佛要将他的存在都碾碎。银白的长发无风自动,在他身後飘散飞扬,额间瞬间沁出细密的冷汗,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

    「忍着点。」萧琰的声音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种深层次的疗伤对施术者同样是巨大的负担与考验。他必须极度小心,如同在悬崖边行走,既要修补灵核上那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裂痕,又不能伤及冷言梅的根本,否则後果不堪设想。他的神识随着龙气一同进入,清晰地看到了那布满裂痕丶几近破碎的灵核现状,心头愈发沉重如铁。

    「你的灵核损伤比我想像的还要严重……」萧琰的声音透过神识传递,带着凝重,「难怪寻常渡气毫无用处。现在,我会用龙气暂时缝合这些裂痕,过程会很痛苦,你必须保持清醒,配合我的引导。」

    龙气如无数道金色的丝线,在萧琰精妙的操控下,开始细致地缝合那些狰狞的裂痕。每修复一丝,冷言梅的身体就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一下,细碎而压抑的呻吟不断从他紧咬的唇间溢出。这过程漫长而煎熬,彷佛将一件彻底破碎的珍贵瓷器,用最细的线,一点一点地重新拼接起来,需要耗费巨大的心力与耐心。

    「坚持住……就快了……」萧琰不断地低语,既是安慰冷言梅,也是在提醒自己绝不能分神。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过度消耗龙气与心神,让他本就带伤的身体雪上加霜,内腑传来隐隐的痛楚。但他环抱着冷言梅的手臂依旧稳健如初,输送龙气的节奏没有丝毫紊乱,那双凤目中闪烁着坚毅无比的光芒。

    随着龙气的深入修复,两人之间彷佛建立了一种奇妙的丶超越言语的联系。萧琰能清晰地感受到冷言梅深藏的无尽痛楚丶深入骨髓的迷茫,以及那一丝对北方无比执拗丶甚至堪称偏执的念想;而冷言梅,在这毫无保留的丶最深层次的接触中,也模糊地触碰到了萧琰内心的坚毅不屈丶深沉的忧虑,以及那份对他莫名的丶不计代价的守护之意。

    这种心神相连丶几乎融为一体的感觉,远比任何肉体接触都要来得亲密无间,也更加危险万分。此刻,他们的心神如同纠缠在一起的藤蔓,稍有不慎,灵力反噬,两人都可能心神受创,万劫不复。

    「你……看到了?」冷言梅虚弱的声音直接在萧琰识海中响起,带着一丝被窥探秘密的难堪与警惕。

    「无心冒犯。」萧琰回应道,神念平和,「此刻你我心神相连,难以完全隔绝感知。专注於疗伤,勿被杂念干扰。」

    时间在寂静而紧张的疗伤中缓缓流逝。破屋外,凛冽的寒风吹过枯死的梅枝,发出如同呜咽般的声响;破屋内,只有两人粗重交织的呼吸声和龙气流转时发出的微弱嗡鸣,映衬着这生死关头的宁静。

    不知过了多久,彷佛一个世纪那般漫长,当最後一道主要的裂痕被龙气勉强修复丶连接,冷言梅灵核那持续不断的崩溃之势,终於被强行止住。一股微弱但确切无疑的生机,如同寒冬过後悄然探出头的青草,开始从灵核最深处重新焕发出来。

    萧琰长长地丶深深地吁出一口气,这口气彷佛带走了他全身的力气。他缓缓撤回了大部分龙气,只留下一缕最为温和的气息,如同母亲的手,继续温养那刚刚修复丶依旧脆弱不堪的灵核。他依旧保持着从背後环抱冷言梅的姿势,额头无力地抵着对方冰凉的後颈,疲惫得几乎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冷言梅瘫软在他怀中,之前那如同凌迟般的剧烈疼痛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灵魂深处缓缓泛起的丶久违的温暖与宁静。那几乎将他彻底吞噬的冰冷和黑暗,如同潮水般退去,意识重新变得清晰起来。他能感觉到,虽然力量依旧虚弱得可怜,彷佛一触即散,但生命的确重新回到了这具濒临死亡的躯体之中。

    他微微动了动指尖,这才後知後觉地意识到自己正被萧琰以一种极其亲密的姿态紧紧抱在怀中。这个认知让他身体瞬间一僵,属於梅仙的清冷与疏离让他下意识地想要挣脱这过度的靠近。

    「别动。」萧琰的声音带着浓重得化不开的倦意,环抱着他的手臂却下意识地收得更紧了些,彷佛怕他消失一般,「灵核初定,极不稳定,需要我的龙气持续温养稳固。此刻挪动,前功尽弃。」

    他的气息温热,喷洒在冷言梅敏感的後颈肌肤上,带来一阵微麻的异样触感。冷言梅停止了挣扎的动作,沉默地靠在他宽厚而温暖的怀里。鼻尖萦绕着属於萧琰的丶混合着血气丶尘土与龙气的复杂气息,这气息不再让他感到排斥与不安,反而带来一种奇异的丶令人贪恋的安心感。

    他怔怔地抬起眼,望着从破屋缝隙透入的丶微弱却顽强的天光,昨夜那惊心动魄丶生死一线的疗伤过程历历在目。那深入灵魂的触碰,心神相连的奇异感觉,远比任何肉体接触都更加深刻地烙印在他的感知里,无法磨灭。

    一股复杂难言的情绪在心头涌动丶翻腾。有劫後馀生的恍惚与庆幸,有对萧琰倾力相救丶不惜自身损耗的由衷感激,有对这种超越寻常的亲密接触的些许无措与茫然,但更多的,是那份始终未曾动摇丶反而因死里逃生而更加炽烈的丶对北方的执念。

    寒默语……

    那个名字,那个人,如同烙印在他灵魂深处的咒语,无论经历什麽,都无法忘却。

    无论如何,他必须北上,必须找到他。有些话,必须要说清楚;有些事,必须要了断。

    这个念头,如同亘古不化的磐石,在他心中愈发坚定,成为支撑他活下去的最重要信念。

    感觉怀中人的身体不再那麽冰冷僵硬,气息也逐渐趋於平稳绵长,萧琰一直紧绷的心神才稍稍放松了些许。他小心翼翼地丶极其缓慢地放松了手臂的力道,却依旧没有完全松开,维持着一个既不会让对方感到不适,又能持续输送温养龙气的姿势。他低下头,目光落在冷言梅恢复了些许血色丶却依旧苍白的侧脸上,轻声问道,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和:「感觉如何?灵核还痛吗?」

    冷言梅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细细感知体内的状况,然後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带着惯有的清冷,却少了几分虚弱无力,多了些许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好多了,多谢。」

    这声谢,低沉而清晰,是发自内心的感激。

    萧琰微微摇了摇头,凤目中情绪深沉如海,翻涌着许多未尽之言,最终只化作一句:「举手之劳,不必挂怀。」他顿了顿,语气转为严肃,带着叮嘱的意味,「但你的灵核只是暂时稳住,裂痕并未完全愈合,根基已然受损,若想完全恢复,绝非一日之功,需要长时间的静养与温补。切记,近期绝不可再动用大量灵力,尤其不可再受重创,否则灵核再次崩裂,便是大罗金仙也难救了。」

    冷言梅静静地听着,目光却越过萧琰的肩头,望向北方那片未知的天空,眼神悠远而坚决,并未对他的叮嘱做出任何回应。

    萧琰看着他这副心早已飞向北方的模样,心中已然明了他的决定。他在心底无声地叹了口气,轻轻将冷言梅扶正,让他能更舒服地靠坐在残破的墙边,自己则强撑着疲惫不堪丶伤势隐隐作痛的身体,缓缓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因长时间维持一个姿势而有些僵麻的四肢。

    「你……」萧琰的声音在寂静的破屋中响起,打破了沉默,平静无波,却带着看透一切的了然,「是打算要去北方找他,对吗?那个伤你至此的人。」

    这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冷言梅抬起眼帘,那双琉璃褐色的清澈眼眸,直直地对上萧琰深邃难测的凤目,没有闪躲,也没有否认,坦然答道:「是。」

    他的回答,简洁,却重若千钧。

    「即使他可能已经不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即使他如今心性大变,视你为仇敌?」萧琰向前一步,追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急切与……或许是不忍,「即使你此去,根本是凶多吉少,九死一生?」

    冷言梅的嘴角极轻微地牵动了一下,似乎想露出一个笑容,却终究没有成功。他的目光依旧望着北方,声音平静得近乎残酷:「那是我必须亲自去面对的结果。无论他变成什麽样子,无论前方是刀山火海,有些事,必须亲眼确认;有些话,必须当面说清。这是我与他之间,必须做个了断的因果。」

    萧琰凝视着他,久久不语,那目光锐利得彷佛要穿透冷言梅清冷的外表,直视他灵魂最深处的真实想法。破屋内一时寂静无声,只有风声呜咽而过。

    最终,萧琰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那叹息声轻得如同羽毛落地,却带着千斤重量。他脸上露出一抹复杂难辨的丶掺杂着无奈丶担忧与某种下定决心的决然神色。

    「既然如此……」萧琰的声音清晰地响起,带着一种不容反驳的坚定,「我跟你一起去。」

    冷言梅猛地抬头,一向没什麽表情的脸上首次出现了明显的错愕,他几乎以为自己因伤重而产生了幻听:「……你说什麽?」

    萧琰的神情却异常认真,甚至带着一种属於人间帝王的丶天生的强势与不容置疑:「北地凶险,远超你的想像。各方势力盘踞,妖魔横行,更别说那些觊觎你灵核的修士。」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冷言梅,「你如今伤势未愈,灵核脆弱,独自上路无异於自寻死路,需要有人在旁照应。」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远方,带着一丝复杂的意味,随即又转回冷言梅脸上,变得深沉而专注:「我既已踏上这条流亡之路,便再无牵挂。国破家亡,前路茫茫,与其漫无目的地漂泊,不如与你同行。至少这条命,还能护你一程。」

    空气彷佛在这一刻凝滞了。破屋内只剩下两人交织的呼吸声。

    冷言梅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人类男子。他衣衫褴褛,满身血污与尘土,伤痕累累,模样可谓狼狈至极。然而,他却依旧挺直着那属於帝王的脊梁,周身自然萦绕着那温暖而令人莫名安心的龙气,那双深邃的凤目中,眼神是如此的坚定而执着,没有半分玩笑之意。

    是他,在自己最绝望濒死之际,去而复返;是他,不惜耗损自身本源龙气,将自己从魂飞魄散的边缘硬生生拉了回来;如今,他又要执意跟随自己,踏入那前途未卜丶充满未知与危险的北上旅程。

    拒绝的话语在冷言梅唇边盘旋了许久,有无数个理由可以让他开口拒绝——他习惯独来独往,他不愿连累他人,他与萧琰不过是萍水相逢,他北上是要处理私怨……

    然而,看着萧琰那双彷佛燃烧着无声火焰的眼睛,那些拒绝的话语,最终却一个字也未能说出口。

    或许,是那龙气持续传来的温暖过於让人贪恋,驱散了他骨髓里的寒意;或许,是想到独自一人带着重伤之躯面对茫茫前路的艰辛与渺茫;又或许……是方才那场深入神魂丶毫无保留的疗愈过程中,他确实从这个看似落魄的人类帝王身上,清晰地感受到了一种不同於过往那些算计丶利用与仇恨的丶纯粹而坚定的守护之意。

    他沉默了片刻,时间久到让萧琰几乎以为他会再次冷硬地拒绝。最终,冷言梅终是转过身,留给萧琰一个清冷孤绝丶彷佛随时会融入风雪中的背影。他的声音很轻,轻得几乎要随风飘散,却清晰地传入了萧琰的耳中。

    「……随你。」

    仅仅两个字,却彷佛耗尽了他所有的气力,也默许了某种羁绊的开始。

    萧琰看着他那即便重伤虚弱也依旧挺直的背影,一直紧绷的心弦终於微微一松,嘴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抹极淡极淡的丶混合着苦涩丶无奈与一丝微弱希望的弧度。

    此时,天光渐亮,黎明终於战胜了长夜,微弱却顽强的光芒透过破屋的缝隙照射进来,驱散了室内残存的阴霾与黑暗,也朦胧地照亮了前方那条通往北方丶注定充满荆棘与风沙的漫漫长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