亢父以南。
一支近三万人的曹军,正沿着泰山与泗水泽间的狭道,风急火燎疾行。
马上的曹操,目光凝视着前方,眼神深邃。
「吕布有勇无谋,必不敢冒险袭取亢父,截断我大军归路,吾顺利回师兖州应该不成问题。」
「现下那三姓家奴,应该在围攻鄄城,闻知吾回师的消息,必会撤回濮阳。」
「吾与文若元让会合后,第一战定然是要夺回濮阳,只是张邈等举州皆叛,只靠三县焉能供给我数万大军粮草?」
「是不是得向袁本初求助了,兵马倒是其次,若是能求得数万斛粮草便是最好不过…」
曹操心中已在盘算着回师平叛,击破吕布的方略。
是否能顺利穿过这亢父道,似乎已不在他考虑范围之内。
「哒哒哒!」
急促的马蹄声响起,于禁一脸凝重飞奔而来,拦住了曹操去路。
「启禀主公,大事不好!」
「我前出斥侯回报,亢父城已被刘备抢先一步攻取,夏侯将军亦战死于城中!」
于禁滚鞍下马,颤声禀报。
左右戏志才,曹洪等跟随众人,皆是骇然变色。
曹操身形陡然一震,手中马鞭脱手惊落,猛的勒住了坐骑。
「你说什麽,你再说一遍!」
曹操双目爆睁,冲着于禁厉声大喝。
于禁喘了口气,只得拱手又道:
「我斥侯来报,刘备于前日清晨,率军自泗水登岸,假扮我军突袭亢父…」
亢父一战,来龙去脉,一一道出。
曹操嘴巴微微张开,脸上青筋突涌,眼眸爆睁欲裂,仿若听到这世上最匪夷所思之事。
那个几天前,还被他评价为「亦是庸才」的小小平原相。
竟一夜之间,袭取了亢父,截断了他的归路!
还杀了他的一个侄子!
谁给他的勇气?
「看来,我们是低估这个刘备了,不想他竟真有胆量,敢奔袭亢父,断我们归路!」
「只是他何以断定,我们会走亢父道回师兖州,又怎会抢先一步得知兖州剧变的消息?」
「还有他这袭取亢父之计,显然是早有预谋,计策颇为精妙。」
「这个刘备,竟有如此胆魄智计?」
从震惊中缓过神的戏志才,一连串的疑点脱口而出。
曹操深吸一口气,爆睁的眼眶收缩,眼神变的迷惑起来。
交手数次,自问对这个织席贩履之徒也算了解。
放着郯城不救,却尽起沛县之兵,智取亢父,意图截断他几万虎狼之师的回家之路。
诸般种种,怎麽看也不像是这刘备能干出来的事儿啊。
「那刘备身边,可是有何智谋之士?」
曹操觉察到了什麽。
戏志才搜肠刮肚半晌,却摇了摇头:
「据我情报所知,刘备帐下只有两个谋士,一个叫孙乾一个叫简雍。」
「此二人勉强可称能吏,智计却是平平,不像能助刘备智取亢父之人。」
曹操眼眸微微眯起,疑色更重。
既无奇谋之士背后推波助澜,进献奇谋,刘备是怎麽干成这事的?
总不能是突发奇想,一拍屁股就去袭取亢父吧。
又或者屯兵沛县数月间,刘备疯狂恶补兵法韬略,突然间开了窍?
曹操百思不得其解。
「主公,今亢父道被断已成定局,我军所携粮草已不足五日。」
「亢父城是不能再去了,不如即刻折返南下,改道北上走泰山道回兖州?」
戏志才顾不得去琢磨刘备,当即正色进言。
曹操打了个寒战,眼中迷惑消失,眉头凝成了一字宽。
沉思片刻后,曹操俯身捡起马鞭,向北一指:
「传令各军,继续前进,天黑前吾要兵临亢父城下!」
戏志才吃了一惊。
正欲开口时,曹操却沉声道:
「吕布现下必在围攻鄄城,我们现在绕行泰山道,至少得晚十二日左右才能回师兖州,若文若他们支撑不住怎麽办?」
「再者军中已有流言,若现下忽然改道,纸包不住火,兖州有变的消息,势必会传到全军皆知,到时必军心大乱,士卒逃亡。」
「就算吾走泰山道回师兖州,只怕这几万大军已散的所剩无几,彼时又如何击破吕布,收复失地?」
戏志才心头一震,沉默下来。
形势至此,已别无选择。
曹操这是要赌一把。
要赌在军心瓦解,不战自溃前,攻破亢父,杀回兖州。
「据斥侯回报,刘备手中只有不到六千兵马,其兵源混杂,战力平平,乃是靠使诈拿下亢父。」
「且亢父城南门西缘一线城墙,比之其他段城墙较为低矮,刘备正在加高修筑。」
「禁以为,凭我们数倍兵力优势,若集中兵力对西缘低矮城墙发动猛攻,速破亢父应该不在话下。」
随着曹操冷静下来,于禁也恢复了信心,道出了新的情报。
曹操眼眸一亮,心下更添几分底气,遂是冷冷一笑:
「这个刘备,确实是令吾刮目相看,打了吾一个措手不及。」
「不过他也就到此为止了。」
「他想要截断吾归路,光靠偷袭亢父还不够,他还得能守得住!」
「吾倒要看看,他有什麽本事,能挡得住吾数万归心似箭的虎狼之师猛攻!」
戏志才被说服,再无异议。
「我们走,夺回亢父!」
曹操打马扬鞭,飞疾而去。
三万馀曹军士卒,继续滚滚北上。
…
当晚三万曹军,兵临亢父城下。
曹操旋即分设两营,偏营设于亢父东南,主营则安于亢父西南方向。
安营扎寨已毕,曹操也不给士卒休整时间,当晚便对亢父城展开夜攻。
近两万馀青州兵,疯了一般对亢父城展开猛攻。
此时距离刘备攻占亢父,仅仅过去不到两日,根本来不及完成对西缘城墙的抢筑。
刘备遂放弃加高城墙,统帅六千将士,拼死拒守城池,抵挡近五倍曹军的猛攻。
城墙低矮,兵力悬殊,战斗力相差巨大…
曹操猛攻两日,亢父城已是摇摇欲坠,渐渐已有支撑不住的迹象。
傍晚时分,杀声沉寂,曹军徐徐退下。
又顶住了曹军一波攻势,血战馀生的刘军将士们,皆是长松一口气,虚脱一般坐在了地上。
「速速将饭食送上城头,让将士们抓紧时间吃口热乎饭,曹军最多一个时辰后便又会来袭!」
城头上响起张飞的催喝声。
一盆盆刚刚煮好的粟饭,迅速抬上了城头,士卒们围簇上来,争相狼吞虎咽起来。
「玄龄先生料事如神,曹操果然在西南低洼地安营,主攻我西缘城墙。」
刘备叹服的目光看了边哲一眼,尔后馀光一扫左右将士:
「只是玄龄先生,这大雨迟迟不至,这麽下去不是办法。」
自曹操兵临城下后,已连攻亢父三日。
城墙低矮失修,兵力对比悬殊,士卒战力相差甚远…
种种不利因素下,刘备都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支撑了整整三天。
若非有边哲的水淹曹营之计,正常情况下,他可能已经选择弃城撤退,以保存实力。
只是苦撑了三天,头顶乌云压顶三天,却始终不见落雨。
「这雨应该快了。」
「仗打到这份上,我们已无退路,玄德公当拿出破釜沉舟,与亢父城共存亡的决心。」
「玄德公能否兴复汉室,就看这一口气能不能撑住了。」
边哲抬头望向乌压压的天空,已嗅到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雨水湿味。
听得「兴复汉室」四个字,刘备若被注入一针强心剂,血液陡然一沸。
「玄龄先生言之有理,吾已走到这一般,焉能半途而废!」
刘备胸中豪气狂燃,环扫众将士,厉喝道:
「徐州儿郎们,守不住亢父,曹操便将逃回兖州,你们为父兄妻儿报仇的希望就要落空。」
「我刘备决意死守亢父,誓为徐州数十万亡魂报仇雪恨,讨还公道!」
「诸位可愿与备并肩死战?」
慷慨义愤之词,如惊雷一般,回荡在城头。
一众将士皆被感染,心中仇恨瞬间被点燃。
「愿随明公死战!」
「愿随明公死战!」
数千将士,振臂狂呼响应。
「咔嚓嚓~~」
乌压压的天空中,突然间一道闪电划落,一道雷声炸裂。
紧接着,狂风大作,电闪雷鸣。
转眼间,大雨倾盆而下。
「雨果然下了,玄龄当真神人也!」
刘备欣喜若狂的望着漫空大雨,尔后惊叹的目光又看向边哲。
那眼神,俨然视边哲竟能推演天象的神人一般。
边哲松了口气。
他哪有什麽推演天象的要事,不过是根据经验,小赌了一把而已。
他承认,这其中有赌刘备气运的成份在内。
气运,本来也是决定战争胜负的因素之一。
自古以来,那些成就大业的雄主,哪个没有点气运加身?
最近的例子就是他老刘家那个位面之子,光武帝刘秀了。
昆阳之战,一颗陨星从天而降,砸入敌营,直接击垮了王莽军军心。
于是刘秀才一战创造了三万破四十万的神话。
与刘秀陨石助战的气运相比,老刘这场及时雨的气运,不过是小巫见大巫了。
「这场大雨来的可真及时,玄德公此乃天助也!」
边哲豪然一笑,抬手遥指泗水:
「稍后泗水定然大涨,玄德公,今夜就是我们水淹曹营,大破曹操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