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公春秋正盛,身子早晚会康健如初,现在谈后继之事,实在是为时尚早呀。」
麋竺自然是良言宽慰,笑着敷衍了过去。
陶谦却眉头一皱,神色郑重道:
「老夫的身子老父最清楚不过,子仲你不必说这些安慰老夫的话。」
「老夫是真心在问你,倘若吾去了,谁可执掌徐州?」
麋竺一怔,抬头瞄了陶谦一眼。
看来陶谦不是在随口感慨,而是认真的。
这是在试探自己吗?
天下太平,你这一州之牧病逝,自然由朝廷委派继任者。
然今天下大乱,诸侯各自为政,州郡皆为私有,你陶谦就是这徐州之主。
你死了,徐州自然是父死子继呗。
念及于此,麋竺遂不假思索道:
「主公有二子,将来这徐州,自然当由两位公子接掌。」
陶谦却一声叹息,摇头道:
「老夫那两个儿子,文不能文武不能武,皆乃平庸之才,焉能担得起这份重担?」
「若老夫真将徐州交给他们,只怕反倒是害了他们,也害了这一州士民呀。」
麋竺眼中闪过一道奇色。
显然他没料到,陶谦会这样评价自己的儿子。
不过人家当爹的抱怨自己儿子几句,那是天经地义。
你这个做臣下的,若是跟着附合,那就是摆不正位置了。
一时间,麋竺不知该怎麽接话。
「吾没能守好徐州,连累数十万士民死于曹贼之手,实是有愧于徐州士民。」
「也许,是时候为徐州,另择一位贤主了吧…」
陶谦望着刘军远去方向,口中喃喃自语,若有所思。
…
三日后,傍晚时分。
昌邑城南,泗水南岸。
一支五千人的军队,借着夜色掩护,悄然进抵南岸。
「终于回来了!」
刘备立马岸边,望着对岸灯火闪烁的昌邑城,如释重负般长松一口气。
「以区区两千兵马,竟能抵挡十倍敌军围攻十日,这个满伯宁果然有些本事。」
「兄长,玄龄军师力荐的这个人,果真是位守城奇才!」
身旁关羽,目光望着北岸,言语中不掩赞许。
刘备微微点头,感慨道:
「玄龄不光神机妙算,还有伯乐之能,为兄能得这般奇士,苍天待为兄当真是不薄!」
兄弟二人感慨良久。
须臾后,刘备慨叹一收,周身杀机弥散,挥鞭喝道:
「传令下去,命将士们就地斩木为筏,扎制木筏,准备渡河!」
关羽当即传下。
五千馀刘军士卒,顾不得连日赶路之疲惫,迅速忙碌了起来。
一棵棵树木被斩断,一张张竹筏扎制完毕…
至夜深之时,上百张木筏已打造完毕。
「点起烽火,向昌邑城传信!」
刘备马鞭一扬,又下一令。
三道烽火,迅速在南岸燃起,火光冲上了夜空。
举火为号,乃边哲锦囊计中的约定。
刘备立马岸边,心怀着期待,目光紧盯着对岸昌邑城。
半个时辰后,同样三道烽火,升起在了昌邑南门城头上。
「昌邑烽火起,兄长,是玄龄他们有回应了!」
关羽青龙刀指对岸,兴奋叫道。
刘备一笑,拔剑出鞘,剑指对岸:
「传吾之命,全军渡河!」
号令传下,五千刘军争相上筏。
百馀张木筏,借着夜色掩护,向着泗水对岸疾驰而去。
…
昌邑南门。
边哲,赵云,满宠驻立城头,目光齐望泗水对岸。
三柱烽火,清晰的印入眼帘。
「吕布自以为能在金乡伏击主公,却作梦也不会料到,主公用军师之计,竟会走亢父道归来,反抄了他的大营!」
「玄龄军师,你既有此计,早该与我们明言才是,也免得我们担心了多日。」
赵云笑看向边哲,言语似有微怨,表情却皆是赞叹。
边哲佯作歉意,笑道:
「这确实是我之过,稍后打胜这一仗,我请诸位喝酒,算作赔罪可否?」
赵云一听,忙是摇头道:
「军师请云喝酒,云自然奉陪,若说赔罪,云可万万受之不起!」
满宠则是一笑,拱手道:
「若非军师神机妙算,我们尚处两面受敌之中,哪有今日之大好局面。」
「这顿酒,该是我们请军师才是!」
边哲哈哈一笑,欣然道:
「那这顿酒我可记下了,稍后伯宁你可莫要赖帐才是!」
三人相视大笑。
正谈笑时,南面吕军围营外,陡然间响起震天杀声。
紧接着,鸣锣示警声便响彻大营。
借着敌营灯火,隐约可见吕军士卒们衣衫不整,从军帐中惶恐而出,如受惊的羔羊般乱窜。
如此局面,必是刘备已率军登陆北岸,正对吕营发动夜袭。
「主公动手了,子龙,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边哲信任的目光看向赵云,笑道:
「我和伯宁就在这城头之上温一壶好酒,坐等你杀穿敌营,归来痛饮!」
一句杀穿敌营,瞬间点燃赵云斗志。
「伯宁,军师,你们在此稍坐片刻,云去也!」
赵云一拱手,手提银枪,转身下城。
须臾。
紧闭十日的城门,吱呀呀打开,吊桥徐徐落下。
赵云银枪一招,大喝一声:
「将士们,主公已杀回昌邑,正夜袭敌营。」
「反攻时刻已至,随吾冲出去,踏破敌营!」
厉啸声中,赵云白马银枪,如雪亮银虹当先冲出。
八百义从铁骑,如滚滚洪流,一涌而出。
随后两千在刘军步卒,皆如出笼猛兽,挟着震天杀声在冲出昌邑城。
月色灯火之下,一南一北两股兵马,向着吕营夹击而上…
吕营,中军帐。
陈宫,张辽却未入睡,二人正眉头紧锁,盯着案几上那道急报。
那是东郡刚刚发来的急报:
袁绍次子袁熙,率一万馀袁军趁虚入侵,已攻陷黄河北岸东郡诸县。
袁熙现下正屯兵东武阳,大有渡河南下之势。
「看来,这袁本初是打算插手兖州之争了。」
「我军主力皆在山阳郡,东郡一线兵力空虚,若这袁熙趁虚渡河,后果不堪设想。」
「公台先生,形势对我们有些不利呀。」
张辽面露忧色,目光望向陈宫。
陈宫捋髯沉吟良久,眉头却反倒松展,缓缓道:
「袁绍大敌始终是公孙瓒,吾料其在平定河北前,绝不会对河南地大举用兵。」
「袁熙此举,无非是浑水摸鱼,趁势想侵食北岸之地,将他南部疆界推进至黄河一线,以为屏障而已。」
张辽脸上忧色稍减,微微点头:
「公台先生所言,倒不无道理,那以先生之见,温侯当如何应对?」
陈宫端起汤茶,浅呷着一口,淡淡道:
「温侯什麽也不必做,只需于金乡静待刘备入网,尔后一举歼其主力。」
「到时兖南传檄而定,兖州全境尽归温侯所有,尔后再提兵北上渡河,收复失地便是。」
张辽若有所悟,敬佩的目光望向陈宫:
「公台先生深谋远虑,先生所言确乃上上之策。」
「如此看来,兖州之争的胜负手,就在金乡——」
张辽话未出口,大帐之外,陡然间响起刺耳的号角声。
紧接着,隆隆杀声,如惊雷般从南面方向传来。
二人脸色微变,猛的抬头对视。
「大事不妙啊!」
魏续大步流星闯入,惊叫道:
「公台先生,文远兄,有五六千刘军从南岸渡河,夺了我北岸渡头,正突袭我大营!」
张辽脸色大变。
陈宫手一哆嗦,半碗汤茶尽数溅洒在了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