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这不可能——」
吕布一把将信使揪起,吼问道:
「你说什麽,你再给本侯说一遍!」
信使瑟瑟发抖,只得结结巴巴将来龙去脉重复一遍。
吕布手松开,脸色错愕扭曲,如同见鬼一般。
「陈公台——」
吕布突然爆发,狰狞愤怒的目光射向陈宫。
我可是听了你的计策,率军前来乘氏设伏的!
前一刻,你还自信满满,劝我要耐心。
后一瞬,老巢便被人家刘备端了。
张辽曹性皆反,六千士卒一箭不发降了刘备!
小舅子魏续,还二进宫落入了刘备手中。
你得给我一个解释!
陈宫额头滚汗,身形在微微颤栗,已是心如乱麻。
突然,一道惊雷划破脑海:
中计了!
魏续必是被刘备边哲做局,带回了假情报,以诱使他献计吕布,率军往乘氏设伏。
而刘备则趁势以主力,急攻昌营大营。
刘备的布局中,还藏着一道离间计,成功使吕布对张辽生疑,将其推向了刘备那边。
于是张辽充当内应,制住魏续,藉助自己的威望,携裹六千兵马不战而降…
真相终于浮现于陈宫心头。
「此必是那边哲的诡计,我竟然又为其戏耍…」
陈宫拳头陡然握紧,脸色悄然憋红,眼中掠起恼羞成怒之色。
「陈公台,这到底是怎麽回事?」
吕布见他不吭声,再次愤然吼问。
陈宫一哆嗦,缓过了神来。
真相他确已了然,可能跟吕布实话实说吗?
金乡失算一次,乘氏又失算一次,自己两次被边哲算计,害得吕布同一个坑踩了两次。
前后加起来更是折兵过万。
还逼反了张辽这个并州军二把手!
这要如实相告,自己岂非威信扫地?
今后还怎麽叫吕布信任自己?
「莫非是我们防范有纰漏,令那张辽得以向刘备暗传了消息,故刘备才转而趁虚袭我大营?」
「张辽他在军中素有威信,又出其不意制住了魏伯延,却才携裹我们留守之兵不战而降?」
权衡过利弊后,陈宫只得佯作茫然的一番猜测。
吕布听罢是满面懊恼,跌足抱怨道:
「公台啊公台,当日若非是你阻拦,吾早已斩杀此贼,何至于留下隐患,酿成今日之祸?」
陈宫松了口气。
看来吕布是信以为真了。
不信也得信。
不信,就得承认,你是错怪了张辽,将其逼反。
这对你这个主公的威信,将是何等重创?
「此确乃宫之失策,宫实在没料到,张辽追随温侯多年,竟当真能背弃温侯。」
「宫更没料到,他会以挟持魏续的下作手段,轻易控制了六千兵马。」
「宫难辞其咎,请温侯责罚。」
陈宫遂不管吕布真信假信,顺水推舟的拱手请罪。
吕布叹了口气,摆手道:
「罢了,此事也不能全怪到你身上,要怪也只能怪张辽无耻,魏续无能。」
「事已至此,公台与其在此自责,还不如想想吾接下来当如何应对?」
陈宫暗吐一口气,这事儿算是就此翻篇了。
于是腰板重新直起,脸色渐渐平伏,很快恢复了筹谋帷幄的气度。
略一沉吟后,陈宫向西一指:
「我军失了这六千兵马,兵力上与刘备已成势均力敌之势,想要再攻昌邑已不明智。」
「唯今之计,温侯当速携率兵马沿济水南下,回师定陶,以防刘备趁势反守为攻,兵进济阴郡。」
「此外乘氏,巨野等济水以南诸县,恐怕也难以守住,温侯当速令各县弃城北撤,退往济水以北。」
「我军当以济水为界,暂时转攻为守,待士卒恢复,招募新兵后,再对刘备用兵不迟。」
听得陈宫所言,吕布情绪渐是平静下来,拳头却悄然握紧。
兖南诸郡没打下来,却反折了一万多兵马,还要赔上济水以南诸县。
这一仗打的窝囊啊。
「公台,你可否去信张孟卓,令他从陈留抽调五千兵马前来助战?」
吕布试探性的向陈宫问道。
单论实力,张邈乃兖州诸郡太守中最强一位,麾下近有一万陈留军。
只是张邈却始终不肯出全力,只愿献出五千兵马听他调用,自己还另留了五千兵马由兄长张超统领,一直留守陈留按兵不动。
吕布这是惦记上张邈的那点家底了。
陈宫咽了口唾沫,轻叹道:
「宫自可去书给张孟卓,只是他未必就会听,温侯还是不要抱太多希望。」
吕布面露无奈。
调不动张邈这支生力军,他就只能用陈宫之策,弃城失地,转攻为守。
不甘心啊。
陈宫眼珠转了几转,却忽然一亮。
「朝廷所任豫州刺史郭贡,现下正盘踞于南面梁国,麾下有兵马上万,而刘备又为陶谦表为豫州刺史。」
「一州两刺史,郭贡定然对刘备心存忌惮。」
「温侯何不遣使结好这郭贡,说服其挥师北上,攻取沛县,威胁刘备侧后,以逼其分兵回防。」
「倘若能逼得刘备抽调兖州之兵南归,则我军便可再度占据兵力优势,趁势东进再攻昌邑!」
「且郭贡背后有袁术支持,温侯若能藉此机会,与其拉近关系,将来全据兖州后,方有底气北拒袁绍。」
陈宫洋洋洒洒献上一策。
吕布精神大振。
扫灭刘备全据兖州后,势必要与袁绍交锋。
以袁绍之强,光凭他自己怎是敌手?
唯有得袁术这只庞然巨鳄为强援,方有挡住袁绍南下的底气啊。
「公台此计,所谋者不只眼前,谋的更是将来,当真是深谋远虑也!」
吕布啧啧大赞,欣然道:
「好,就依公台之计,吾即刻派王楷出使梁国,游说郭贡出兵!」
陈宫捋着细髯,淡淡笑道:
「现下夏末入秋,最近两月便要秋收,我们就暂且休整两月。」
「待秋粮尽收,郭贡出兵,刘备分兵南防之时,就时我们反守为攻,再取兖南之日!」
吕布哈哈大笑。
…
时年秋。
吕布退守定陶,转攻为守。
刘备旋即转守为攻,以张飞率北路军团,自率南路军团大举北上。
一月内,兵锋袭卷济水以南东平国,济北国,济阴郡等十数县。
时近八月,兖州八郡国中五郡国,基本已为刘备所有。
吕布虽仍据有东郡,陈留,济阴三个兖州最富庶之郡,对刘备却已不占优势。
甚至,一定程度上还落于了劣势。
兖州战局,吕刘两方,攻守之势就此易形!
…
昌邑城,郡府。
酒香肉香弥漫满堂。
刘备正与众人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共商用兵方略。
边哲,关羽,赵云,张辽,满宠,伊籍…
刘备望着眼前众人才济济的画面,心中是感慨万千。
虽与袁绍麾下谋士如云猛将如雨相比,还要逊色许多,却与两个多月前只有关张孙简的冷冷清清相较,已是天壤之别。
「兄长,愚弟以为,我们当由巨野北上,先取鄄城再破濮阳。」
「宠以为,定陶乃兖州之中,北接东郡西连陈留,当集中兵力先取定陶!」
「末将倒是以为…」
诸将的献计声,打断了刘备的失神感慨,思绪回到了眼前战局。
兖州还未拿下,吕布虽损兵折将,却还未到伤筋动骨的地步。
现在还不是享受胜利果实的时候。
刘备遂平伏下心绪,恢复冷静,目光望向边哲:
「玄龄,以你之见,我们接下来当如何用兵?」
大堂内,众人瞬间安静下来,目光齐聚边哲。
边哲呷一口酒,缓缓道:
「哲以为,咱们现下最要紧之事,不是对吕布用兵,而是提前割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