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日后,巨野城西。
东方发白,天色将明未明。
昏暗的晨光下,一万五千馀吕军士卒,正沿着巨野泽南岸,一路向东疾行。
吕布手提画戟,坐胯赤兔奔行在前,眼中闪烁着兴奋之色。
自从濮水登岸后,沿途并未遇到刘军哨卡巡骑,行军相当的顺利。
这证明陈宫的判断是正确的。
刘备断没有料到他放着鄄城不去增防,半道却改道向东,奇袭巨野城,故鄄城以南并未部署足够多的斥侯耳目。
巨野城越来越近,陈宫此计成功的机率也越来越大。
吕布焉能不越发兴奋。
「温侯,前边就是巨野城了。」
身旁响起魏续激动的叫声。
吕布思绪收回,急是举目东望。
果然。
晨光之下,巨野泽南岸边,一座城池轮廓已依稀可见。
自北门到岸堤间,乃是一座规模不小营盘。
隐隐约约能看到,营中圆顶的粮仓星罗棋布,不计其数。
吕布眼眸渐渐充血。
巨野城终于到了。
看这阵势,此间必是刘军屯粮之所在。
光看城北粮营的规模,内中至少也得屯集了七八万斛粮草。
「公台,你失算了多少次,终于算对了一回。」
「凭此计之功,你想取代张辽在吾军中的地位,吾就给你。」
吕布一声狂笑,画戟向前一指:
「传吾之命,全军杀上去,先破粮营再破巨野城。」
「凡见刘军士卒,给吾统统杀光,一个不留!」
魏续亦是大笑,狂叫道:
「温侯有令,踏平巨野,杀光敌军——」
号角声响起,刺破了清晨静寂。
一万五千吕军,如打了鸡血一般,争先恐后向城北粮营扑去。
顷刻后,吕军杀到。
营中鸣锣示警声大作。
为数不多的刘军士卒,眼见无数吕军如神兵天降,瞬间吓破了胆,一哄而散。
伴随着阵阵破碎城,吕军破开营门,如潮水般灌入粮营。
吕布策马如风,直冲入营门腹地,接近北门城下时,方才勒住战马。
环顾四周,已不见刘军身影,只有一座座的圆顶粮仓。
这一战,几乎未遇到刘军像样的抵抗,顺利到不可思议。
吕布却未细想,满脑子都只有「粮草」二字。
十万斛粮草抢到手,蝗灾导致的断粮危机,就此迎刃而解矣!
「大耳贼,吾真想亲眼看看,你得知吾抢了你的粮草,会是何等嘴脸,哈哈哈——」
吕布一声大笑,挥戟喝道:
「伯延,你率五千兵马将所有粮草装车,其馀人马随吾继续攻城。」
「巨野城内的粮草,吾也要一并抢光,一粒米也不留给那大耳贼!」
魏续大笑领命。
吕军见粮眼开,个个欣喜若狂,在魏延在督喝下,高高兴兴开始搬粮装车。
「这袋中装的不是米,是沙子!」
不知是谁突然惊叫一声,打破了吕军上下振奋气氛。
魏续脸上笑容消失,急是策马近前。
原来是一名士卒,在装车之时,不小心将一口粮袋戳破。
破口出流出来的,竟不是粮米,而是沙粒。
魏续心头一紧,急是拔剑在手,接连将几只粮袋戳穿。
内中哗哗流出的,竟然全都是沙子。
「快,快察看所有粮袋,快——」
魏续乱了阵脚,挥舞沙哑的冲着左右士卒大喝。
吕卒们纷纷拆开粮袋细看。
果然,其中皆为沙粒!
魏续瞠目结舌,整个人僵在了马上。
「怎麽回事?」
察觉到异常的吕布,策马飞奔而至。
魏续猛的缓过神,哭丧着脸道:
「温侯,这些粮仓里装的不是粮草,全都是沙粒啊!」
吕布心头一颤,急是举目四扫。
所见,果然皆为哗哗的沙流。
「怎麽会这样,大耳贼的粮营中,为何全都是沙子?」
吕布眼珠爆睁,如若见鬼一般。
原本士气如虹的吕军,此时也皆陷入手足无措之中。
城头上。
刘备与边哲并肩而立,正冷眼欣赏着城下吕军的大呼小叫。
「那陈公台智计,终究远逊于玄龄,吕布果然还是中了玄龄你引蛇出洞之计。」
刘备瞥了边哲一眼,捋髯笑叹。
边哲一笑,抬手一指:
「时机差不多了,主公,别让翼德将军等久了。」
刘备收起慨叹,眸中战意骤燃。
拔剑在手,喝道:
「点燃号火,全军现身,弓弩手射杀敌寇!」
一连串号令传下,巨野城上空,三道狼烟冲天而起。
跟着一声战鼓声响,藏于城垛下的五千馀士卒,哗啦啦一跃而起。
千馀强弓硬弩,对准了近在咫尺的吕军。
「刘备的旗号!温侯,是刘备的旗号!」
惊觉的魏续,指着城头悚然大叫。
吕布猛然回头,倒吸一口凉气。
原本兵卒零落的城头,突然冒出这麽多兵马!
刘备的将旗,赫然出现在巨野城头!
「那大耳贼不是正统主力,北上攻我鄄城?怎会出现在此?」
「难道说——」
吕布思绪飞转如唆,猛的打了个寒战,背后瞬间浸出一层冷汗。
有勇无谋只是夸张,身为一方诸侯,他岂会半点智计没有?
空虚的粮营,装满沙石的粮袋,突然现身的刘备…
真相已经砸在了脸上,吕布又怎会愚蠢到想不出其中玄机。
中计了!
巨野城的十万斛粮草,乃是刘备设下的诱饵。
目的,乃是为诱他率主力来劫粮!
刘备却于巨野城设下伏兵,趁势重创于他。
此必边哲之计也!
陈宫再次失算,又被那个边让之子给戏耍!
「陈公台,你误本侯也~~」
吕布脸形扭曲,咬牙切齿一声愤怨。
城头上,号角声起,箭如雨下。
惨叫声骤起,无数道鲜血腾空。
粮营依城而设,离城墙不过咫尺,吕军几乎就在刘军的眼皮底下。
这般箭雨劈头盖脸而下,根本来不及躲闪。
顷刻间,吕军便被钉倒无数,一片混乱。
「温侯,我们中计了,速速撤退才是!」
魏续舞刀拨挡箭雨,口中焦急大叫。
吕布画戟狂舞,目光射向城头「刘」字旗,眼中却燃起一丝不甘。
这一战失利,赔上千馀士卒死伤,倒还是其次。
关键粮草没抢到。
抢不到粮草,乏粮困境就无解,就不得不裁掉一半兵马。
你裁军,人家刘备扩军,你拿什麽跟人家斗?
鄄城你守得住吗?
濮阳你守得住吗?
北三郡你守得住吗?
好容易窃来的这立足之地,难道就此拱手送给刘备?
自己又要带着残兵败将,如丧家之犬般四处流浪?
吕布越想越窝囊,舞戟大叫:
「大耳贼不过四五千兵马,我军三倍于他,纵然中计又有何惧?」
「传吾之命,各部不得慌张,给给本侯继续攻城。」
「杀了大耳贼,本侯就能毕其功于一役!」
魏续大吃一惊。
吕布这是不甘心败走,要放手一搏,强攻巨野?
刘备就在巨野城中。
倘若能侥幸破城,斩杀了刘备,确能瞬间翻盘。
想明白吕布意图,魏续眼中亦燃起狰狞,大叫道:
「温侯有令,全军听令,攻…」
「呜呜呜——」
魏续「城」字未及出口,身后突然间响起肃杀号角声。
吕布和魏续二人,同时回头看去。
二人倒吸凉气,眼眸瞬间爆睁。
只见营外北面,无数刘军士卒,如潮水般从巨野泽方向袭卷而来。
一面「张」字旗,在晨光下耀眼飞舞。
「张…张飞?」
「这厮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吕布脱口一声惊呼,眼神再度错愕到如若撞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