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遵令!」
张辽先是慨然领命,尔后却问道:
「袁军虽有五千,却皆为步卒,辽以八百虎贲破之,倒也不是什麽难事。」
「只是军师既要半渡击敌,何不尽起城中之兵?」
张辽言下之意,五千步骑齐出,岂不胜算更大?
「登岸这五千袁军,只是诱饵。」
边哲遥指敌船,冷笑道:
「我料其两万馀主力,皆藏在船中,我军若倾巢而出,与登岸之敌纠缠时,孙策必会令主力从两翼登岸,包抄我军后路。」
「彼时我们四面受敌,必全军覆没,孙策便可不战而破下相也!」
听得此言,张辽和于禁皆是大吃一惊。
二人目光,急是望向泗水。
袁军战船只有不到百艘,这个数量,正常情况下,最多只能运载五千士卒。
边哲却断定,船中还有两万五千士卒?
「边军师何以断定,敌船之中还藏有兵马?」
张辽当即道出疑点所在。
边哲遥指敌船,不紧不慢道:
「咱们自下邳南下,亦是乘船走泗水水路,一艘船装多少士卒吃水线有多深,想必文远应该了然于心。」
「再看江上的敌船,明明士卒已空,吃水线却仍旧极深,且不是一艘,而是全部。」
「这就证明,敌船中装的绝非粮草,定然是藏了数万士卒。」
张辽似懂非懂,似悟非悟。
毕竟他是北人,善骑战而不善水战,生平坐船次数都有限,何况是战船吃水线载重这等跨界领域之事。
「孙策以百艘战船前来,再以五千兵马登岸,乃是故意示弱,令我们误以为他发全军登岸,以诱使我军倾巢而出截击。」
「彼时他再以主力,出其不意两翼登岸,将我们一举全歼,尔后不战而下下相城。」
「此乃引蛇出洞之计也!」
「这孙伯符与吕布皆有骁勇之名,其智计却远在吕布之上呀。」
边哲将孙策图谋全盘点破,言语间也不掩几分赞赏意味。
听到这里,张辽终于理顺了其中玄机。
简而言之:
孙策藏兵于船内,抛出五千诱饵,引他们上钩,尔后撒出主力大网,围而歼之!
边哲正是识破孙策图谋,故才只派他以八百虎贲半渡击敌。
骑兵截击步军,胜算极大,赢了自然是最好不过。
倘若未能速破敌军,就算孙策以主力登岸包抄,骑兵也能凭藉机动优势全身而退,不至于被包围歼灭。
此乃万全之策也。
张辽是豁然开朗,欣然一拱手:
「孙策竟妄想在军师面前使诈,当真是班门弄斧,不自量力也。」
「军师且在城头闲坐片刻,看辽八百虎贲如何破敌!」
说罢,张辽提刀下城而去。
城门大开,吊桥落下。
八百虎贲骑,如钢铁洪流涌出城门,浩浩荡荡扑向泗水东岸。
「军师,骑兵对战步卒,确实是有优势。」
「只是敌军登岸之兵虽非主力,至少也有五千馀人,文远兄仅凭八百铁骑的话…」
于禁话未言尽,担忧之意却已明了。
边哲却玩味一笑。
别人或许不行,但那可是张辽啊。
十万江东鼠辈尚且可破之,何况区区五千淮南兵?
关键是统帅这支诱饵者,还多半不是孙策本人。
孙策不下场,更无忌惮也。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一遛就知道了,文则,备好美酒,坐等为文远庆功便是。」
见得边哲对张辽如此信任,于禁只得暂且压下担忧,目光转向战场。
八百虎贲,向着泗水席卷而去。
岸边。
一艘艘走舸陆续靠岸,五千袁军陆陆续续下船登岸。
袁军登岸的速度并不快,纪灵也并没有急着催促士卒。
下相城虽临水而建,离岸边多少还是有些距离。
纪灵自信能在刘军出击前,至少能将七成兵力登岸,严阵以待。
就算城中刘军倾巢而至,他三千兵支撑一时片刻,撑到孙策的主力从两翼登岸包抄,应该不在话下吧。
纪灵心中这般盘算着,遂不慌不忙,慢悠悠的策马登岸。
「将军,骑…骑兵!敌军好象有骑兵来袭!」
身边响起亲卫尖叫声,打断了纪灵的悠哉。
纪灵一凛,猛抬头望去,瞬间脸色大变。
东南方向,尘雾滚滚,遮天蔽日。
尘影下,一队队铁骑若隐若现,如地狱而来的幽冥之兵,正滚滚而来。
一面「张」字旗,在残阳之下张狂飞舞。
「张字旗?张辽?是并州骑兵?」
纪灵猛然惊醒,倒吸一口凉气。
雁门张辽,原乃吕布部将,昌邑一战叛吕归刘…
这情报纪灵也是知晓。
可随同张辽降刘备的,还有数百并州骑兵,却是他所不知。
刘备以这数百并州骑兵为骨干,令张辽组建了八百虎贲骑,亦是他不曾知晓。
这八百虎贲骑,早已提前进入下相城,他更是浑然不晓。
此刻这八百虎贲,如神兵天降般杀来,纪灵焉能不震惊到方寸大乱。
左右袁军士卒,多为淮南卒,何曾见识过北地铁骑的恐怖。
虎贲骑尚未冲至,袁军便被其威势所慑,军心大挫。
「不得慌张,全军听令,速速结阵迎敌~~」
纪灵到底也算宿将,转眼冷静了下来,急是放声喝令。
步兵对战骑兵,阵形能否稳住,事关生死。
这个道理,纪灵还是清楚的。
令旗摇动,战鼓声骤起。
登岸的三千馀袁军,到底不是乌合之众,在纪灵的喝斥下稍稍稳住军心,匆忙开始结阵。
一座座方阵,仓促间在岸边排开。
弓弩手,刀盾手,枪戟手,在将官的催促下,手忙脚乱进入各处位置。
还是慢了。
下相城离岸太近,骑兵来势快如疾风,袁军各兵种尚未全部就位时,虎贲骑已呼啸而至。
张辽手提长刀冲锋在前,目光如鹰隼般扫视袁军阵形。
纪灵以为将要对战的乃是刘军步卒,故阵形乃是一字排开,各方阵间相距较远。
方阵间隙太远,在对战骑兵之时,便是致命破绽。
「玄龄军师所料不错,袁军不知我城中有骑兵,不然怎敢结这样的一字长蛇阵…」
张辽嘴角上扬,眼神已是胜算在握。
目光左右一扫,凭藉着骑战的经验,转眼搜寻到了袁军最薄弱之处。
「跟着我,杀——」
张辽一声长啸,纵马提刀加速而上。
八百虎贲骑,从左翼两座军阵间的空隙刺入敌阵,尔后朝着敌阵拦腰辗去。
骑兵的速度优势,在这一刻尽显无遗。
袁军尚不及变阵时,虎贲骑已挟着天崩地裂之势撞至。
破碎声,惨叫声,嘶鸣声…骤然大起。
无数道鲜血,随之冲天而起,染红了河岸上空。
铁骑所过,摧枯拉朽!
袁军一座两百人的军阵,如纸糊一般,轻松被虎贲骑撞穿。
铁骑滚滚,继续狂奔向前。
第二座,第三座,第四座…
不到一刻间,袁军方阵皆破,从南到北被直接击穿。
崩溃开始。
阵形一破,步卒数量再多,也只有被骑兵乱杀的份。
袁军士卒不傻,成片成片放弃阵地,争先恐后向着岸边走舸逃去。
「区区几百骑兵,就冲垮了我近五千人的军阵,这便是并州骑兵的实力吗?」
「孙伯符啊孙伯符,你太自以为是,低估了那边哲,小看了这个张辽啊~~」
纪灵无可奈何一叹,只得跟随着溃兵,向着走舸逃去。
袁军如蝼蚁溃散,八百虎贲骑,则肆意辗杀。
泗水东岸一线,已是血流成河…
下相城头。
五千刘军士卒,亲眼目睹张辽之神威,无不欢呼雀跃。
「这张文远,仅凭八百铁骑,一眨眼功夫,竟就破了五千馀袁军?」
于禁倒吸凉气,眼中涌起难以置信之色。
边哲脸色却并未有意外,只笑叹道:
「八百虎贲踏江去…莫管五千还是十万,皆得丧胆还,果然文远天克孙氏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