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面露惊喜。
喜的是陈登竟如此笃定,边哲两日内,必能逼得孙策出战。
惊的却是,就这麽一封涂抹过几笔的书信,如何能就诱出孙策?
「知我者,元龙也。」
边哲一声笑叹,尔后向老刘一拱手:
「主公,就容哲先卖个关子,故弄玄虚两日,尔后自见分晓。」
看着边哲自信的神情,刘备眼神虽是惊奇,心中却有了底。
「军师计谋既出,自然是算无遗策,咱们就静待两日便是。」
当下刘备便差使者,将这一封书信送往城南袁营。
…
袁军大营,中军帐。
一场争吵正在进行之中。
「我不明白,我军不过折损数千人,尚有兵马两万七千馀人,而刘备兵马不过一万三五千而已。」
「我军两倍于敌,占尽优势,伯符你为何要选择龟缩不战?」
纪灵正拍着案几,对孙策宣泄着心中不满。
「是啊,伯符,莫非你因前番一场小小失利,就被那刘备吓破了胆,畏敌如虎不成?」
「你堂堂孙文台之子,焉能怕了一个织席贩履之徒!」
袁胤亦是言辞激烈的质问,甚至还用到了「畏敌如虎」四个字。
端坐上位的孙策,拳头陡然一握。
一瞬间,孙策眼中闪过一道不易觉察的杀机。
他生平最恨的,就是别人对他不敬。
纪灵袁胤二人,言语如此激烈冒犯,若换作旁人,他早已忍无可忍,一怒之下刀剑相向。
可他们毕竟乃袁术之部下。
自己现下还在寄袁术篱下,仰其鼻息,图谋着能要回父亲孙坚留下的部曲,显然还不是翻脸之时。
权衡利弊后,孙策暗吸一口气,强压下了杀意,紧握的拳头也松了开来。
「这天下间,能让我孙策敬畏者,只有先父和袁公而已,那刘备也配?」
孙策不屑一哼,极尽霸道。
话锋一转,却又道:
「吾并非畏惧刘备,吾忌惮的乃是张辽所统的八百铁骑。」
「前番一战,骑兵对战步卒时的优势,二位也是亲眼见识过的,应该已对骑兵的威力了然于心。」
「我军虽两倍于刘备,却因地处南方,军中并无骑兵可用,若执意与刘备决战,实是胜负难料。」
「二位难道就不怕,我们重蹈前日一战的覆辙不成?」
孙策终于道出了自己不战之根源。
袁胤和纪灵语塞,激亢的气势,就此被压制了下去。
只是沉默不过片刻,纪灵却冷哼道:
「骑兵虽强,伯符你也没必要夸大其词,好似刘备有了骑兵便可战无不胜!」
「前番一战,我所以会败给那张辽,盖因被他打了个措手不及而已。」
「现下我们已早有防备,对战之时备好强弓硬弩,我就不信刘备还能故伎重施,以区区八百骑兵,破了我们近三万大军!」
这回轮到孙策语塞。
怎麽说呢,人家说的不是没有道理,排好兵布好阵,步军也不是不能对付骑兵。
只是怎麽排好兵布好阵,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
他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啊。
毕竟他不是他爹孙坚。
「纪将军言之有理,只要咱们有所防备,区区八百敌骑何足为惧?」
「再者兄长已数次来信,催促你尽快与刘备决战,不可令天下人笑兄长惧怕一织席贩履之徒。」
「伯符,这仗不能再拖了。」
袁胤也附合纪灵,顺势搬出了袁术的号令,语气中也隐约透出一丝警告意味。
孙策被二人催促的却不耐烦,拂手道:
「你二人先退下吧,容吾再斟酌斟酌。」
二人无奈,只得不情愿的退了出去。
两人前脚刚踏出帐门,一卒便手执一书,匆匆入帐。
「启禀孙将军,营外有刘军信使,送来一封刘备手书,请将军亲启!」
这一番话,帐外的袁纪二人隔着帐帘,听的清清楚楚。
二人不由自主停下脚步,彼此对视,眼中皆掠起一抹疑色。
帐内,孙策亦面露疑色。
这个节骨眼上,刘备忽然有书信送来?
这是几个意思?
莫非是战书?
略一迟疑后,孙策还是怀揣着狐疑,将那书信接过。
拆开一看,孙策脸上猜疑之色渐消。
信中内容,不过是刘备回忆与其父孙坚同为朱儁部下,共讨黄巾时的旧事而已,于两军之战只字未提。
孙策看过后,便没再当回事,随后就扔在了案几上。
帐外,袁胤和纪灵却眼神交汇,犹豫了片刻后,重新回往了帐中。
「咳咳,伯符呀,适才听闻那刘备送了手书前来,不知他都写了些什麽?」
袁胤乾咳几声,试探性的问道。
孙策一怔,显然没料到二人会去而复返。
略一迟疑后,却也没多想,只不以为然道:
「没什麽,无非是他曾与先父共事过朱儁,说了些当年旧事而已。」
这般回答,非但没能打消袁胤猜疑,反倒令他疑心更重。
两军交战,关乎生死!
刘备会无聊到修书一封,仅仅只是回忆与孙坚的旧事?
难不成,信中另有隐秘,孙策是欲盖弥彰,不想令他知晓?
念及于此,袁胤忍不住道:
「不知刘备这封书信,伯符可否借我一观?」
孙策心头一震,猛抬头瞪向了袁胤。
这下他明白了。
袁胤所以去而复返,所以要索看刘备手书,是在疑心他暗中与刘备眉来眼去,怀有不轨啊!
这是在明摆着猜疑他,提防着他!
孙策拳头陡然攥紧,心头怒火蹭的一下便被点燃。
「伯符你别误会,你为我军统帅,而刘备却为敌首,现下刘备忽然有书信给你,传扬出去,将士们难免会窃窃私议。」
「袁将军这麽做,也是为平息议论,以安军心而已。」
纪灵在旁唱起白脸,打起了圆场。
孙策暗吸几口气,满腹的怒火,硬生生的强咽了下去。
袁术安排袁胤和纪灵在你身边,不就是对你不信任,监视提防着你麽。
你龟缩不出,对袁术的催战令屡屡敷衍便罢,今又与刘备有书信往来,怎能不让人家生疑?
袁胤身为袁术的「监军」,有此过份的举动也是无可厚非。
「也罢,父亲的部曲尚未到手,我也只能暂且忍辱负重了…」
心中自我安慰过后,孙策便将书信扔在袁胤面前,冷冷道:
「袁将军既是一番好意,刘备手书在此,你想看便看就是了。」
袁胤见孙策没发飙,暗松了一口气,遂将书信拿起。
初看几眼,袁胤不由心生悔意。
确如孙策所说,刘备这封信,仅仅只是忆与孙坚往昔的「战友情」罢了,并无其他可疑痕迹。
「这刘备也真是可笑,他一织席贩履之徒,也配与文台公攀交情,当真是…」
袁胤嘲笑之言未及出口,蓦的眼神一聚,发现了异常。
他一张脸瞬间阴沉下来,书信向孙策一扬,沉声质问道:
「伯符,刘备信中这几句话,你为何要涂抹了去?」
孙策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