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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来自中心的电话

    电话那头是短暂的电子静音,随后,一个经过精密调制丶毫无人类气息的合成音响起,每个音节都标准得像用尺子量过:

    「订单编号:E-0721。委托目标:江城老城区松安路七巷十三号301室。执行人:许砚。请确认清理程序已执行完毕。」

    目标?程序?这些冰冷的用词让许砚胃里一阵翻搅。

    那不是一次简单的遗物清理,而是一次被精确编号的「处理」。

    「完了。」他声音沙哑,努力让声线平稳,仿佛只是完成了一次普通的搬运。

    「收到确认。」合成音毫无延迟地接话,透着一股非人的效率,「请于今日下午三时整,将全部清理物运送至:高新区科技一路88号,城市服务快速反应中心,低价值物料回收部。完成物理交割后,订单剩馀尾款(0.5BTC)将自动支付。」

    「温馨提示:请于今日15:00前完成交割。逾时将自动升级为L-2流程:定位丶上门丶回收。请配合。」

    全部清理物?

    许砚的目光像被磁石吸引,猛地钉在柜台白布上那枚已烧毁变形的U盘残骸上。

    所以,这才是他们真正的目标?

    那个老人的遗物只是幌子,这个来自「中心」本身的丶「意外」遗留在现场的观测器,才是他们急于回收或确认销毁的核心?

    昨夜那场险些让他们团灭的危机,或许根本就是计划的一部分。

    要麽成功灭口,要麽逼他交出东西?

    他试图更清晰地回溯昨夜细节,但大脑仿佛一面被雾气笼罩的残破镜子。

    记忆的碎片尖锐而混乱:电话铃声刺耳丶黑影扑来的窒息感丶相机灼烫的触感丶闪光爆开的瞬间……

    但关于具体情况丶房间角落里是否还有别的异常丶甚至自己是如何找到那枚U盘的,全都模糊不清,像被水浸过的墨迹。

    强行回忆带来的并非画面,而是一阵阵神经被撕扯的锐痛,以及随之而来的丶更令人心悸的虚无感。

    他又确凿地知道自己失去了什麽,却不知道那具体是什麽。

    这种对自我记忆的「无知之失」,比鬼怪扑面更让人恐惧。

    「……地址记下了。」许砚用力按压着刺痛的太阳穴,指节发白。

    「感谢合作。祝您今日愉快。」合成音程式化地终止了通讯,忙音单调地重复,像某种倒计时的滴答声。

    许缓缓放下听筒,那轻微的「咔哒」声,在死寂的馆内如同惊雷。

    「是他们?」陈知微走上前,声音绷紧。她从许砚瞬间冷硬的眼神和那句「全部清理物」中,听出了不祥的意味。

    「来确认『订单』是否完成了。」许砚的声音里淬着冰,「尾款,地址,一切都标准得像流水线作业。但昨晚的事,非常可疑。」

    陈知微把U盘丢在柜台上,指节发白:「我们必须把东西交掉。交了,他们就不会再追。」

    许砚冷笑一声,盯着桌上那截烧焦的金属:「交掉?那就等于把线索掐断。老人丶相机丶观测器,全都断在这一步。他们要的不是清理结果,而是让我们替他们回收。」

    「可你想清楚没?如果不交,他们会直接上门。」陈知微咬紧牙关,「咱们拿着着这玩意儿守在馆里,被他们逮住,就是死路。」

    「还有第三种法子。」许砚缓缓开口,眼神阴冷,「做个假,用锚点干扰。他们收了,说明规则有漏洞;他们不上钩,我们就顺着线,看看到底谁在收尸。」

    屋里陷入沉默。

    三条路,每一条都带着风险。

    陈知微盯着他:「你这是拿命去赌。」

    许砚回望,目光如刀:「命本来就不值钱。」

    他转过身,靠着柜台,目光锐利地扫过那片U盘残骸:「那个孤楼鬼,强得不正常。还有这个……它根本就不是遗物,是诱饵,是炸弹!我甚至怀疑,那个电话,那个名字……本身就是触发它攻击的『开关』。这一切,太像精心设计的陷阱。」

    他猛地看向陈知微,眼神如同试图穿透迷雾的探照灯:「这个『城市服务快速反应中心』,到底是什麽东西?师父当年,到底是怎麽说的?每一个字都可能很重要。」

    陈知微脸色发白,努力回忆:「爷爷……他从来不说细。只反覆警告,离他们远点,但他们的委托,必须接。」

    她顿了顿,眼神飘向祠堂的方向,仿佛在凝视一段尘封的过往,「有一次……我无意听到他对着电话低吼,声音是我从没听过的疲惫和……愤怒?他说:『你们造的孽,一次次打破平衡,最后凭什麽总是要我们来修补?!』电话那头是谁,他没说。但我感觉,爷爷和他们,绝不只是认识那麽简单……那更像是一种被迫的丶痛苦的联系。」

    造孽。打破平衡。修补。

    这些词像沉重的铅块,坠入许砚的心湖,激起深沉的暗流。

    师父背负的东西,远比想像中更沉重。

    「师父除了这间照相馆和相机,一定还留下了别的什麽。」许砚的语气近乎笃定,「任何能帮助我们看清眼前迷雾的东西?笔记?或者……交给你的东西?」

    陈知微像是被这句话猛然点醒。

    她凝视着许砚,眼神变得极其复杂,有犹豫,有郑重,最终化为一种决然。

    她点了点头,转身快步走上通往二楼的狭窄木梯,脚步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很快,她搬下来一个箱子。

    那是一个年代久远的樟木箱,不大,却显得异常沉重。

    表面包浆温润,边角处却有着难以磨灭的磨损痕迹,黄铜搭扣上暗刻着细密的云纹,锁孔的位置空空如也,仿佛它等待的从来不是钥匙,而是某个特定的时机和特定的人。

    「爷爷去世前,非常郑重地把它交给我。」陈知微将箱子放在柜台之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仿佛有什麽东西在内部与之共鸣。

    「他说,当你用那台相机,真正封印第一个『魂』之后,才能把它交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