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噜。
那一声水泡轻响,在这片被「静默」绝对统治的空间里,不啻于一颗投入死水潭的巨石,瞬间在许砚和阿哲的心头炸开惊涛骇浪。
绝对的死寂被打破了。某种东西,凌驾于这律令之上。
跪倒的许砚猛地抬头,痛苦疯狂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惊悸。
右臂内,镇魂铁与鬼手诅咒的融合带来的丶玻璃针穿刺般的剧痛仍在持续,维持着这不稳定的平衡。
那些被静默的「水胀尸」依旧僵死。
但前方,黑暗里,有什麽东西……来了。
咕噜……咕噜噜……
水泡声变得密集,不再是物理声响,而像是无数个濒死之人最后一口倒气声丶混合着记忆被撕扯剥离的诡异杂音,直接回响在脑髓深处。
污水开始以违背常理的方式一起一伏。
一股难以形容的丶比「悲悯之潮」更加原始冰冷的饥饿感,如同实质的潮水,从管道深处弥漫开来。这股饥饿,针对存在本身。
「不……不该……」
阿哲瘫软在管壁上,面无人色,他死死盯着那片黑暗,眼神涣散,突然像是忘了自己刚才要说什麽,嘴唇无助地开合了几下。
他猛地抱住头,发出梦呓般的丶崩溃的嘶语:
「静默……它动了……它怎麽能动?!它是钉子!是棺材钉啊!如果钉子会自己响……那……那被钉住的棺材盖底下……他妈的根本就没关住!它一直……一直是开的!!」
他的话语支离破碎,却透出比死亡更深的恐惧!
咕噜噜。!
前方水域如同煮沸般翻滚。
一个巨大的丶难以名状的轮廓,从漆黑水底隆起。
那是一团不断流动丶聚合又散开的苍白淤泥,表面浮现无数张扭曲丶痛苦丶无声呐喊的人脸,又坍缩成吞噬光线的暗影。
核心处是一个不断旋转的丶深不见底的漩涡,散发令灵魂冻结的吸力。
它所过之处,阴世的法则似乎在强行覆盖现世,管道壁上的旧痕仿佛被抹去又瞬间覆盖上更深的腐朽。
那些被静默的「水胀尸」无声地溶解丶崩解,化为苍白的怨气流,被漩涡贪婪吸入。
它不是鬼怪,它是存在的反面,是饥饿的化身!
「跑!!!」
阿哲撕心裂肺地尖叫,转身欲逃。
但他刚迈步,就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一股无形的丶粘稠的阴冷力量缠住了他,动作缓慢沉重如陷噩梦。
那庞大的饥饿感开始扭曲此地的阴阳界限,制造出向内塌陷的鬼域。
许砚也感受到可怕的吸力和凝滞。
咕噜噜。
水声翻滚,黑暗深处的漩涡逐渐浮起。
许砚与阿哲对视一眼,心底同时生出同一个念头:跑不掉了。
「它……它就是饥祟。」阿哲嘴唇发白,却死死盯着那团聚散不定的泥影,「传说里,人死后怨气化鬼,鬼死后化祟。饥祟是祟里的『饥者』,无所不吞,甚至把同类都吃乾净。你看,它连那些尸体都直接吸掉。」
许砚咬紧牙关,声音低沉:「我师父说过,饥祟就是『阴魂之饥』,无处不在,连名字都不能常念。要压它,必须用锁魂咒,定住它的『影』!」
「放屁!」阿哲猛地吼,「影子是个屁!它压根没影子!那是你们传统捉鬼的一厢情愿!这玩意是『数据型祟』,它本质是混乱的信息熵!要对付它,必须扰乱它的频率!」
他手指飞快拧紧几个电极,把电池组怼进掌上的装置里,火花四射,嗡鸣震耳。
「我调制的是电弧枪,能把它的吸力打乱!听见没?科学的办法!」
许砚冷笑一声,举起相机:「那你来拖住它,我来『锁影』!」
轰!!!
「饥祟」终于抬起了它那翻滚的「脸」,数十张溶解的人脸一起张开无声的嘴,涌向他们。
空气骤然塌陷,污水猛地被吸空,化作无形的拉力,生生要把他们的灵魂从骨头里扯出来。
「操!」
阿哲咬牙,猛地拉动开关。
电弧枪「滋啦」劈出一条闪电般的白弧,狠狠砸在「饥祟」漩涡边缘。
轰!!
饥祟翻滚,人脸扭曲,吸力骤减一瞬。
「有用!」阿哲眼睛陡然亮起,狂吼:「看见没?!频率共振!它怕这个!!」
可他话音未落,那团漩涡骤然一震,数十只苍白的手臂从水中伸出,死死扣住管壁。
电弧被强行「吞」了进去。
电池组瞬间炸裂。
阿哲倒飞出去,嘴角溢血,瞳孔缩成针尖大。
「这……这不科学……」
「闭嘴!!」许砚猛地咬破舌尖,将血抹在相机镜头上,口中咒语滚滚而出:
「影以……」
咔嚓!
黑白相纸吐出,化作一张燃烧的「锁影符」。
符影砰地贴在「饥祟」核心的人脸漩涡上!
「锁魂!!」
锁链轰然缠住,泥浆一瞬凝固!
「好!!」阿哲爬起来,捡起残破电极,疯狂接上备用电池,吼道:「我来放大频率,你来收!」
二人配合,电弧与符影一同压下!
可就在此刻——
许砚的脑子猛地一片空白。
咒语的尾音……他忘了!!
「影以……影以……」
他喉咙乾涸,怎麽都喊不出来。
符影骤然崩裂!
饥祟咆哮,几十张脸同时探出,直扑许砚。
「大佬!!」
阿哲疯了似的尖叫,却来不及。
就在绝望一瞬,一个颤抖的声音在许砚脑中响起:
「师哥,爷爷说过的,衣以载魄,影以锁魂,影以锁魂……」
陈知微!
许砚眼睛骤然血红,撕心裂肺吼出完整咒语:
「……影以锁魂!!!」
咔嚓。
相机快门炸响,朱砂燃烧,符影再度爆发,狠狠捆住饥祟核心。
阿哲咆哮:「来啊!!」
他把最后的电池组全数灌进电极。
电弧与符影一同绞杀。
饥祟惨烈扭动,水潭震荡!
它的漩涡一瞬被压缩,发出足以撕裂耳膜的无声嘶鸣。
「快跑!!」
许砚与阿哲几乎同时嘶吼,挣脱开缠绕,拖着半残的身躯拼命往管道深处冲。
身后,饥祟翻滚着追击,狂啸如影随形,似乎下一刻就要吞没二人。
轰!!!
就在它扑上来的瞬间,一道纯白光柱猛地从管道顶端撕裂而下。
净阳之力如烈火般轰中水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