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刘正宏的邀请,周逸尘自然没什么意见。
对他来说,这可是好事。
毕竟他有天道酬勤,努力就会进步。
多看一个病人,多解决一个难题,他就能多收获一份医术技能的熟练度。
这种稳赚不赔的买卖,他巴不得天天都有。
“好的,主任。”
周逸尘应了一声,便把手里的医书合上,整齐地放回自己的帆布包里。
他这边干脆利落,办公室里另外两个人可就不是滋味了。
钱卫国下意识地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镜片后的眼神里,羡慕是藏不住的。
旁边的孙建军更是撇了撇嘴,手里的笔在病历本上划拉着,心里却有点酸溜溜的。
去别的科室会诊,这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去的。
这代表的是整个中医内科的脸面。
在周逸尘来之前,但凡有会诊,都是刘正宏主任一个人去。
他们这些老资历的医生,想跟着去长长见识都没机会。
可周逸尘呢?
一个才二十出头的进修医生,来科里这才几天功夫?
先是跟着去西医内科会诊,出了个大风头。
现在骨科那边有疑难杂症,主任第一个想到的,还是他。
这待遇,简直比亲儿子还亲。
人跟人,真是没法比。
对于同事们那点小心思,周逸尘没太在意,他站起身,跟在了刘正宏身后。
刘正宏走在前面,步子迈得不急不缓,带着一股老医生的沉稳。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长长的走廊,朝着骨科病区走去。
市人民医院的骨科在住院部的另一头,地方不小,空气里总飘着一股淡淡的石膏味儿。
这里的病人大多是行动不便的,走廊里不时能看到拄着拐杖的,或者坐着轮椅的。
刘正宏显然是这里的常客,熟门熟路地带着周逸尘,直接上了二楼,拐进了主任办公室。
“老赵,我来了!”
刘正宏人还没进门,声音先传了进去。
办公室里,一个身材敦实,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人正对着一张X光片皱眉。
他就是骨科主任赵志刚,四十多快五十的年纪,嗓门大,性子直。
听到刘正宏的声音,他放下手里的片子,抬起头。
“老刘,你可算来了!”
赵志刚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可随即,他的目光就落在了刘正宏身后的周逸尘身上。
他上下打量了周逸尘一眼,眼神里带着疑惑。
都是老相识了,他对刘正宏还是很了解的。
他可从来没看到过刘正宏带别人会诊的。
“这位是?”
赵志刚好奇的看了周逸尘一眼。
他跟刘正宏打了几十年交道,这还是头一回见他会诊带个跟班的,还是个这么年轻的跟班。
“我们科的进修医生,周逸尘。”
刘正宏介绍得轻描淡写,似乎没看出赵志刚的疑惑。
他转头对周逸尘说。
“逸尘,这位是骨科的赵主任。”
“赵主任好。”
周逸尘开口问好。
赵志刚点了点头,心里那点疑惑暂时压了下去。
刘正宏这只老狐狸,做事从来不按常理出牌,但他看人一向很准。
能被他这么带在身边的年轻人,想来应该有几分本事。
刘正宏也没多解释的意思,直接切入了正题。
“行了,别说这些了,病人呢?”
“什么情况,能让你老赵愁得跟个苦瓜似的?”
一说到正事,赵志刚的眉头又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叹了口气,转身从桌上拿起那张X光片,递了过去。
“你自己看吧。”
“病人是个老师傅,五十出头,三个月前从脚手架上摔下来,左小腿胫腓骨骨折。”
赵志刚拉开椅子坐下,语气里满是头疼。
“按理说,伤筋动骨一百天,现在怎么也该长得差不多了。”
“可你看看这片子,骨痂长得跟蜗牛爬似的,几乎看不见。”
刘正宏接过片子,对着光亮处仔细看了看。
周逸尘也凑过去,目光落在片子上。
确实如赵志刚所说,断裂处界限清晰,只有一丁点模糊的影子,离骨性连接还差着十万八千里。
“不光是骨头不长。”
“他那条小腿,到现在还肿着,颜色发暗,看着就吓人。”
“病人自己说,一到晚上,那骨头缝里就跟有锥子在钻一样,疼得整宿整宿睡不着。”
赵志刚有些烦躁的挠了挠脑门。
“能用的办法都用了,促进骨头愈合的药,吃的打的,没断过。”
“各种理疗设备,也天天烤着。”
“屁用没有!”
“现在就剩最后一条路,开刀,从他自己身上取块骨头植进去。”
“可病人年纪大了,身体底子一般,家属也担心手术风险,一直犹豫着下不了决心。”
赵志刚说完,端起桌上的大茶缸子,“咕咚咕咚”灌了两大口浓茶。
他看着刘正宏,无奈的道。
“老刘,你说这事邪门不邪门?”
“我当了二十多年骨科大夫,就没见过这样的。”
“该用的招我都使遍了,这骨头它就是不听话,死活不长!”
“你快帮我瞅瞅,你们中医有没有什么高招,给调理调理他这种情况?”
刘正宏听完,放下了手里的片子,脸上没什么表情。
“走,先去看看病人吧!”
赵志刚立马站了起来,在前面带路。
三人来到一间多人病房。
靠窗的病床上,一个面色憔悴的中年男人正躺着,他的左小腿被支架固定着,高高抬起。
裤腿挽着,露出肿胀的小腿,皮肤果然像赵志刚说的那样,颜色暗沉,甚至带着点淡淡的紫色。
看到主任过来,病人和陪床的家属都挣扎着想坐起来。
“别动,躺着吧。”
赵志刚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安心。
刘正宏走上前,先是仔细看了看患处,又伸手轻轻按了按肿胀的部位。
他问了病人几个问题,无非是饮食、睡眠、大小便之类。
接着,他伸出三根手指,搭在了病人另一侧手腕的寸口上,闭上眼睛,细细感受着脉象。
周逸尘就站在他身后,安静地看着,听着。
因为练拳的原因,他的五感比普通人敏锐,看病的时候也比别人更有优势。
片刻后,刘正宏收回了手,又让病人伸出舌头看了看。
做完这一切,他心里已经有了个大概的判断。
肾主骨,骨不愈合,首先要考虑肾虚。
久病入络,血瘀不通,不通则痛,夜间痛甚,这是典型的瘀血之象。
肿胀暗沉,是气血不运,水湿停聚。
所以,治疗的大方向,无非就是补肾壮骨,活血化瘀,兼以利水消肿。
思路是清晰的。
可刘正宏总觉得,这病拖了三个月,常规的补肾活血方子下去,怕是力道不够,难以直达病灶。
他沉吟着,目光不经意间瞥到了身旁的周逸尘。
年轻人思路活,说不定能看到自己忽略掉的东西。
想到这,刘正宏带着两人退出了病房,在走廊上站定。
赵志刚一脸期待地看着他,等着他拿出个章程来。
刘正宏却没看他,而是把目光转向了周逸尘。
“逸尘。”
他缓缓开口。
“你也看了,也听了。”
“先说说你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