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深海试炼(第1/2页)
凌晨四时五十分,月港尚沉浸在黎明前最浓重的黑暗与寂静中,只有潮湿的海风不知疲倦地呼啸着,卷起浪花拍打着礁石,发出沉闷的呜咽。谢文渊穿着一身深色便装,如同一个真正的、心怀隐秘期待的“投诚者”,悄然离开“望海楼”,踏着湿滑的石板路,向码头东侧走去。他拒绝了贴身护卫小组的近距离跟随,只允许他们在更外围的区域策应,这是计划的一部分,也是对方“孤身前来”要求的无奈妥协。
废弃的灯塔如同一个巨大的、沉默的黑色剪影,矗立在荒凉的海岬尽头。借着微弱的星光,谢文渊看到了那艘随着波浪轻轻起伏的渔船——“浙月渔1147”。它看起来与码头其他渔船并无二致,陈旧、斑驳,散发着鱼腥和柴油混合的气味。船上没有灯光,只有船舱里隐约透出一点烟头的红星。
一个黑影站在船头,朝着谢文渊的方向挥了挥手,示意他上船。没有言语交流,只有海浪声和海风声在耳边鼓噪。谢文渊深吸一口带着咸腥和危险的空气,迈步踏上了摇晃的跳板。
就在他双脚刚踏上甲板的瞬间,身后跳板被迅速抽回。船舱里猛地窜出两个彪形大汉,一左一右将他死死按住,动作粗暴而专业,一块散发着刺鼻气味的手帕捂上了他的口鼻。乙醚!谢文渊心中警铃大作,但他强忍着挣扎的本能,任由意识被迅速剥夺——这是预料中最坏的情况之一,反抗只会暴露,他必须赌,赌对方只是想确保他无法知晓航行路线,而非立即处决。
不知过了多久,谢文渊在颠簸和引擎的轰鸣中悠悠转醒。他发现自己被关在船舱底部一个狭小、阴暗的储物间里,双手被反绑,嘴里塞着布团。唯一的光线来自门缝。他尝试活动了一下身体,除了有些眩晕外,并无大碍。他立刻开始用被反绑的手摸索周围,指尖触到粗糙的木质舱壁和冰冷、带着锈迹的金属构件。他冷静地判断着船行的方向和速度,感受着船体在浪涛中的起伏,试图在脑海中勾勒出大概的方位。
航行持续了数个小时。期间,有人进来过一次,粗暴地喂了他几口水,检查了一下绳索,依旧一言不发。谢文渊表现出适当的惊恐和虚弱,没有做出任何可能引起怀疑的举动。
终于,引擎的轰鸣声减弱,船速慢了下来。储物间的门被打开,刺眼的阳光照了进来,让谢文渊眯起了眼睛。他被那两个大汉架着,带出了船舱。
眼前是一片茫无边际的蔚蓝大海,天空高远,不见陆地。“浙月渔1147”正靠近一艘吨位更大、看起来像是远洋捕捞或走私用的改装船。两船靠帮,谢文渊被推搡着跨了过去。
在这艘大船的船舱里,他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并非“老周”,而是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穿着看似体面衬衫和西裤、气质斯文却眼神锐利如鹰隼的中年男子。他坐在一张简陋的桌子后面,桌上放着一台老式录音机和一些文件。
“谢先生,委屈了。”眼镜男开口,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海上风浪大,为了保证我们谈话的私密性,不得不采取一些非常措施。请坐。”
谢文渊被按在桌子对面的椅子上,手上的绳索未被解开。他打量着对方,心中飞速判断:此人气质与“老周”截然不同,更显阴鸷和深沉,很可能才是这个策反网络真正的核心人物,或者是更高层派来的代表。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谢文渊沙哑着嗓子,表现出惊魂未定和一丝被欺骗的愤怒,“这就是你们所谓的‘诚意’?”
眼镜男微微一笑,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诚意,需要双方共同展现。谢先生提供的‘见面礼’,我们正在核实。在确认其价值之前,我们必须确保自身的安全。现在,我们需要进行最后一次,也是最关键的一次验证。”
他按下录音机的录音键,然后拿起一份文件,开始提问。问题极其刁钻和深入,不仅涉及谢文渊声称了解的军事部署,包括一些极其细节、甚至带有陷阱性的问题,更深入到他的思想转变过程、对党内某些敏感历史事件的真实看法、对苏联模式的态度、甚至是他与林婉茹婚姻中是否存在因政治分歧而产生的裂痕等等。
这是一场精心设计的精神拷问,旨在从逻辑、情感、细节等全方位检验他“投诚”故事的真实性。任何一丝犹豫、矛盾或与之前提供信息不符的地方,都可能招致杀身之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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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文渊全神贯注,调动起所有的智慧和准备。他依据行动组精心构建的、逻辑自洽的“人设”和背景故事,结合自己真实经历中剔除了核心机密后可供利用的部分,谨慎而“真诚”地回应着。谈到“思想转变”,他流露出一种混合着理想幻灭、个人委屈和对“自由世界”模糊向往的复杂情绪;回答军事细节时,他提供的情报真伪混杂,既展示“价值”,又规避核心,并巧妙利用一些已过时或可解释为记忆偏差的信息来应对陷阱问题;当被问及家庭和过往,他则适时地表现出痛苦、沉默或回避,符合一个内心挣扎者的形象。
整个问答过程持续了近两个小时,录音机的磁带缓缓转动,记录下每一句对话。眼镜男始终面无表情,只是偶尔会用锐利的目光直视谢文渊的眼睛,仿佛要穿透他的灵魂。
问答结束时,眼镜男关闭了录音机,沉默地看了谢文渊几分钟,船舱里只剩下海浪拍打船体的声音。
“谢先生,”他终于再次开口,语气似乎缓和了一些,“你的表现……很有意思。有些地方出乎意料的‘坦诚’,有些地方又显得格外‘谨慎’。”
谢文渊心中凛然,知道这是最关键的时刻。他迎着对方的目光,没有退缩:“我拿出的,是我的投名状。但我不是傻子,把所有的底牌都亮出来任人宰割。我需要看到你们真正的能力和诚意,尤其是……更高层的保证。”他再次隐晦地提及了陈瑞生。
眼镜男盯着他,忽然笑了笑,那笑容却未达眼底:“高层……自然会看到你的价值。不过在此之前,你需要再完成一个小任务,证明你的行动能力,而不仅仅是嘴上功夫。”
他示意旁边的人递给谢文渊一个密封的防水胶卷筒。“这里面有一个微型胶卷,记录了我们需要你带回大陆的下一步指令和一些活动经费。你的任务,是安全地将它带回去,并按照里面的指示,在你认为可靠的老部下或旧识中,尝试建立初步的联系。我们会观察你的行动。”
这是一个极其阴险的考验。不仅要他传递指令,还要他亲自去发展组织,一旦照做,就等于彻底留下了无法辩驳的“叛国”实证。
谢文渊看着那个小小的胶卷筒,知道这是对方将他彻底绑上贼船的毒计。他脸上露出挣扎和权衡的神色,最终,像是下定了决心,重重地点了点头:“好!我做!但你们必须保证,事成之后,兑现所有承诺!”
“当然。”眼镜男满意地点点头,“合作愉快,谢先生。现在,你可以回去了。船会送你到靠近大陆的某个地方,剩下的路,你自己走。”
谢文渊被重新蒙上眼睛,送回了“浙月渔1147”。返程同样在昏迷中度过。当他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月港附近一处偏僻的海滩上,浑身湿透,口袋里装着那个防水胶卷筒,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海难逃生。
他挣扎着爬起身,确认方位后,立刻向预定的安全联络点发出信号。不久,化装成渔民的行动组成员找到了他。
回到安全屋,胶卷被紧急冲洗。里面的内容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气——除了下一步的死投指令和一笔可观的活动经费外,核心指令竟然是要求谢文渊策反他曾经的一位得力旧部,现任某沿海要塞副司令的赵永胜,并提供了赵的家庭住址、子女情况等详细信息,显然做了大量功课。
“毒辣至极!”行动组负责人一拳砸在桌上,“一旦你联系赵永胜,无论成败,你都彻底无法回头了!”
谢文渊看着照片上赵永胜那熟悉而坚毅的面庞,心中涌起一股怒火。敌人不仅要利用他,还要利用他的关系和信誉去毒害他曾经的战友!
“将计就计。”谢文渊冷静下来,眼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胶卷内容拍照留存作为证据。原件我带上。我会‘尝试’去接触赵永胜,但会用我们的方式。这是一个机会,或许能反过来摸清他们策反我军干部的手段和渠道。”
深海的试炼暂时通过了,但更凶险的、关乎忠诚与背叛的考验,才刚刚开始。月港的迷雾似乎散开了一些,却露出了其后更加狰狞的冰山一角。谢文渊知道,他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必须在刀尖上精准舞蹈,既要骗过狡猾的敌人,又要保护好昔日的战友,更要揪出那深藏不露的“负责人”和其背后的整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