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面上，宋言西奋力将呛了水、惊慌失措死死缠住他的姜晚托出水面，冰冷的海水裹挟着刺骨的寒意，不断侵蚀着他的体温与力气。他单手勉力托着姜晚，另一只手在漆黑的水中徒劳划动，目光却死死锁在苏明薇消失的那片海域。
翻滚的墨色波涛吞噬了所有痕迹，也仿佛正将他心脏的某一部分一同卷入深渊。
苏明薇坠海前那双沉寂如死水的眼睛在他脑中挥之不去，没有恨，没有怨，只有一片彻底的漠然。这漠然比任何指责都更让他心慌意乱。
不，不能就这样放弃。
“明薇，你在哪里？”宋言西着急的喊着。
然而，紧贴在他怀中的姜晚，内心同样翻涌着惊涛骇浪。海水冰冷刺骨，四肢逐渐僵硬，咸涩的海水不断呛入鼻腔，窒息感阵阵袭来。
她水性本就不佳，宋言西是她此刻唯一的浮木。
但比生理上的恐惧更强烈的，是心底阴暗角落疯狂滋长的念头，如果苏明薇就此消失，如果她葬身这片冰冷海域，那么，横亘在她与言西哥哥之间最大的障碍就将彻底清除。再也没有人能分散他的注意，再也没有“宋太太”的身份压她一头。
她将独享他的宠爱、怜惜，乃至宋家的一切。
求生本能与阴暗期盼交织，让她如同濒死的藤蔓，更加用力地缠绕住身边的“大树”。
“言西哥哥，我害怕，别丢下我……”
她将脸颊贴在他冰冷的颈侧，声音带着哭腔，听起来柔弱无助，然而那紧紧缠绕的四肢，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近乎偏执的占有欲。
宋言西尝试掰开她箍在自己脖子上的手，哪怕只为换取一丝顺畅的呼吸，或能带着她向苏明薇消失的方向挪动一寸。可他刚一用力，姜晚就发出更加凄楚的呜咽，缠绕的力道反而更紧，仿佛要将自己嵌入他的骨血。
他低头看向怀中的姜晚，她头发湿透，凌乱黏在苍白的小脸上，精心描绘的妆容被海水和泪水糊花，显得狼狈不堪。这副模样确实惹人怜惜，尤其当他想起她死去的姐姐。
倘若此刻为了苏明薇强行推开她，那么他之前所有的“牺牲”，亲手签下那份带着屈辱与妥协的离婚协议，毫不犹豫选择先救姜晚，—岂不都成了一场荒谬的笑话？
他那建立在“报恩”基础上的道德感，也将瞬间崩塌，显得他更加虚伪不堪。这道由愧疚筑起的高墙，他无力跨越。
可若拖着姜晚这个沉重的负担去搜寻苏明薇，在这冰冷刺骨、急速消耗体力的海水中，他自己还能支撑多久？只怕尚未找到苏明薇，三人便会因力竭一同沉入这无边黑暗。
道德枷锁与残酷现实之间，痛苦与焦灼如同两只无形的手，狠狠撕扯着他的灵魂。
他咬紧牙关，额角青筋暴起，拼尽最后力气，试图拖着身上这个“人形枷锁”向记忆中的方位挣扎移动。
靠在他肩头的姜晚，眼角的余光敏锐地捕捉到他依旧不死心、频频望向远处的视线。
不行！
绝对不能让他去找苏明薇！
一个狠毒的念头闪过。
她心一横，牙关暗自用力咬破舌尖，细微的血腥味刺激出更逼真的生理反应。随即，喉咙里逸出一声极其微弱、仿佛气若游丝的呻吟，身体猛地一软，脑袋无力地歪向一侧，搭在宋言西肩头，双眼紧闭，长睫低垂，整个人瞬间呈现出一种彻底“昏迷”过去的姿态。
然而，她那双臂，却依旧如同失去意识的本能般，死死地、顽固地缠绕在宋言西的脖颈上，没有丝毫松动。
“晚晚？晚晚。”宋言西感觉到怀里的身体突然软倒，心中一惊，连声呼唤却得不到任何回应。看着她苍白无知觉的脸，宋言西最后一丝试图带着她去搜寻的念头也被掐灭了。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姜晚在自己怀里出事。
无奈、愤懑、担忧、恐慌……种种情绪交织，他最终只能妥协，咬紧牙关，用尽剩余力气，托着“昏迷”的姜晚，奋力朝着远处警方船只灯光指引的岸边方向游去。
好不容易抵达岸边，宋言西的助理和医护人员早已等候在那里，七手八脚地将“不省人事”的姜晚接了过去，放上担架。
宋言西几乎是立刻转身，浑身湿透，冷得发抖，却一刻也不敢耽搁，就要再次冲回海里。
“言西哥哥……”就在这时，姜晚恰到好处地“悠悠转醒”，声音虚弱，带着惊魂未定的颤音，伸手紧紧抓住他的手腕，“别……别去，太危险了，有警察在，明薇姐一定会没事的。”
她试图用关心和“理智”阻止他。
宋言西看着远处海面上警方探照灯来回扫射却依旧没有发现踪迹的区域，心头沉重，他用力想抽回手，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决，“不行，我必须去找她。”
这是他欠她的，他一定要找她回来。
否则的话，这辈子他都不会安心。
姜晚见他态度坚决，心念电转，立刻捂住胸口，眉头紧蹙，脸上露出极其痛苦的神色，声音更加气若游丝，“呃……我……我心口好闷，好难受。言西哥哥，我好害怕，你陪我去医院好不好，…我不能没有你……”
她开始用自己的身体不适和情感依赖作为筹码，话里话外都希望他能留下来陪伴自己。
这样，苏明薇就彻底没有机会了。
然而，这一次，宋言西看着她，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答应，而是心底涌起一股强烈的烦躁和排斥。他猛地甩开她的手，眼神锐利而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我让助理陪你去医院，我必须去找明薇。”
他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厉，甚至带着一丝压抑的怒火。姜晚被他这副从未有过的冷硬态度震慑住了，到了嘴边的挽留话语噎在喉咙里。
她看着宋言西那双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眼睛，知道如果再纠缠下去，恐怕会彻底惹恼他，在他们之间造成无法弥补的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