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安歌穿着破烂的衣衫,随着人流混进了瀛洲城。
一阵疾风吹过,卷起街角的尘土,也掀动了城门口告示栏上那张泛黄的缉拿文书。
“林凤仪”三个字,像烧红的铁钉,猛地扎进他的眼底。旁边那幅七岁幼童的画像,更是让他心头一紧。
“画得真丑。”他沙哑地低语,一股悲愤哽在喉头。
画像上,唯有手腕那十二瓣莲花的印记,被描绘得一丝不差。
他下意识地将破烂的袖口往下狠狠一扯,盖住了这决定生死的烙印。
一道惨白的电光闪过,豆大的雨点随即砸下。街上行人四散奔逃,无人留意这个站在雨中的小乞丐。
雨水混着泪水,在他满是污垢的脸上冲开两道沟壑。他未料到,历尽千辛万苦回到瀛洲,迎接他的竟是这般光景。
雨停后,他凭着记忆摸到城南的梧桐巷。
记忆中朱漆鎏金的大门早已斑驳脱落,门前石狮子覆满污垢与青苔。
门内传来粗野的划拳行令声,夹杂着浓烈的酒气??他的家,已成了海盗的巢穴。
他正欲离开,“吱呀”一声,门开了。
一个满身鱼腥味的大汉拎着酒壶,斜眼打量他。“小叫花子,滚远点!这也是你能待的地方?”
他垂下头,嗓音刻意卑微:“老爷行行好,赏口吃的吧……我以前,在这家大院做过小工……”
“做小工?”大汉嗤笑,一脚踹过来,“这宅子的主人,早他妈喂了鱼了!赶紧滚!”
“喂了鱼了……”这四个字在他脑中嗡嗡作响。他不敢再多问,死死咬着下唇,直到舌尖尝到血腥味,才踉跄退开。
他并未全信??若真如此,何来母亲的缉拿告示?
但一颗心仍不可抑制地向下沉去,为何没有父亲的消息?
此后数日,他像野狗般在城里游荡,躲避盘查,试图从茶楼酒肆的闲谈中拼凑信息。可父母之事,竟似被无形的手抹去,无人敢谈。
希望一点点熄灭,百花谷中仅存的那点温暖记忆,也快被绝望吞噬。
一日,他正茫然穿梭于人群,几个小乞丐从身边飞奔而过,边跑边喊:“快!醉花楼施粥了!”
一个卷发小乞丐顺手拽了他一把:“发什么呆?去晚了汤都喝不上!”
他懵懂地跟着跑。没多远,便见一座华丽楼宇前挤满了人。一位青衣女子正高声维持秩序,很快有官兵将人群驱赶成列。
在队伍的最前方,几大桶粥和成筐的馒头冒着热气。
那青衣女子朗声道:“我家小姐心善,望诸位吃饱肚子,安分守己!”
片刻后,一位年轻女子缓步而出。约莫十六七岁,身姿婀娜,端庄优雅;肌肤胜雪,眉如新月。尤其那双眸子,晶莹剔透,仿佛蕴着江南烟雨。
街上瞬时鸦雀无声。南宫安歌却如遭雷击,瞪大了眼睛!
这……这不是百花谷中,那幅画像上的“神仙姐姐”吗?
绝望的黑暗中,仿佛骤然照进一束光。
他内心剧震,忍不住脱口大喊:“神仙姐姐!”
那女子循声望来。南宫安歌激动地挥舞双手。几名军士见状,立刻虎视眈眈地围了过来。
卷发小乞丐眼珠一转,也跟着大喊:“就是神仙姐姐!仙女下凡啊!”
安静的人群瞬间被点燃。
“神仙姐姐!”
“仙女下凡!”
军士们相视哑然,笑着退开。那绝色女子对喧闹的人群嫣然一笑,随即转身回了屋内。
南宫安歌怅然若失。“可惜,她还不认得我……但我总要找个机会,当面道谢。”
后边的小乞丐推了他一把:“快走,还愣着干嘛?”
他恍然惊醒,发现自己前方已空无一人。
他拿了个馒头,蹲在路边,痴痴望着醉花楼大门,期盼那身影再次出现。
人群渐散,天空又飘起细雨。他蜷缩在对面屋檐下,不肯离去。醉花楼内灯火通明,却再不见伊人踪影。
此时楼上,那位貌似天仙的少女坐在桌前沉思,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有人报道:“圣女殿下,汪统领求见。”
小青上前开门,只听屋外一人粗声道:“瀛洲城大统领汪运春,奉家父之命前来拜见圣女。”
话音未落,一位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身着一身软甲、粗眉大眼、腰挎一把虎头大刀,大大咧咧的走了过来。
小青急道:“面见圣女,不得携兵器入内!”
汪运春充耳不闻,冷哼一声,径直朝屋内闯去。
小青伸手拦住,大喊一声:“放肆!”
汪运春一把拨开小青的手臂,正欲发火,一道身影倏然闪至身后,声音悠然响起:“汪直家的大公子,就这般不懂规矩?”
汪统领识得这个声音,头有也不敢回,躬身道:“慕白大人您也来了!”
慕白手执折扇轻摇:“瀛洲城可不安稳,你这个统领对圣女不敬,出了差错,是你担着,还是令尊汪直担着?”
汪运春胆寒,急卸下了佩刀,对着圣女抱拳致歉:“圣女恕罪,小的鲁莽了。”
圣女冷声道:“瀛洲城内表面祥和,实则人心惶惶,要想稳住阵营,先得安稳人心。”
汪运春慌忙回道:“圣女说的是,小的定当严加管束手下,绝不在城内抢夺掳掠……”
圣女眉头微蹙,怒道:“难道城外便可肆意妄为?瀛洲城外田野荒芜,村落十室九空,尽是逃难之人……无人耕种,单靠粮库存粮能支撑多久?”
汪运春听命离去,慕白不知何时也已离开。
小青怒气未消:“小姐,肥头大耳的汪狗儿真是令人讨厌……不过说点开心的事情,今日那个小乞丐可是有趣,叫你神仙姐姐,如今瀛洲城内都传遍了,说是来了个仙女拯救大家呢!”
圣女正为瀛洲郡的现状不满,闻言莞尔一笑,起身走到窗前。
她正望见对面屋檐下的南宫安歌,心中微动:“这个小乞丐……难道认得我?为何……心中有些淡淡的忧伤?”
直到醉花楼最后一盏灯熄灭,南宫安歌才被去而复返的卷发小乞丐??阿洲,拽回了城西的破茅屋。
几个小乞丐依偎在一起取暖。南宫安歌独自坐在角落,月光透过残破的屋顶,在他清瘦的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
“你认识那位神仙姐姐?”阿洲凑过来问。
南宫安歌先是点头,随即又猛烈摇头。
百花谷的神仙姐姐,怎会出现在瀛洲青楼?年龄也对不上。即便真是,她也不认得自己。
阿洲嘟囔着:“能有口饭吃就不错了,哪能认识仙女啊。”
本已无望的南宫安歌,因这惊鸿一瞥,心中生出莫名的期盼。
他决定留在瀛洲,既要寻找父母下落,也想再见到她。
一日,他见“神仙姐姐”乘车出门,便一路尾随。眼看马车就要出城,他忍不住又大喊起来。马车未停,却抛出一块碎银。
他正望着远去的马车出神,几个彪悍的乞丐围了上来,拳脚如雨点般落下。
“新来的,懂不懂规矩?城西帮的银子你也敢捡?!”
南宫安歌抱头蜷缩,一声不吭。
(玉佩上的白虎无奈摇头:“哎!软弱可欺,可不行啊!”)
阿洲突然冲来,试图用身体护住他。
“别打他!他新来的,不懂事!”
结果……自然是两人一同被痛揍。
看着阿洲鼻青脸肿却仍对他挤出的笑容,他心里某种冻结的东西,“咔嚓”一声,裂开了。
母亲的话在耳边响起:“安歌,修炼不是为了欺压,而是为了守护你想守护的人。”
当那满脸横肉的壮丐再次踹向阿洲时,南宫安歌动了!
他身法灵动,远超这些乞丐。长期修炼打下的底子,自然也比这些只会蛮力的乞丐强。
他侧身避开身后袭来的木棍,一拳捣出,那壮丐如被攻城锤击中,闷哼着倒退数步,一屁股坐倒在地。
阿洲也怒吼着加入战团。不一会儿,几个年长的乞丐全倒在了地上。
南宫安歌目光扫过全场,声音带着与年龄不符的冷冽:“从今天起,这里,我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