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的祖宅坐落于一条奔涌的大河??岷江之畔,背靠赤诚山。
青瓦白墙的半边宅院掩映在苍翠竹林中。
宅外河边的空地上,数十名少年正执剑习武,一位中年男子在一旁认真指导。
大河奔流,浪涛拍岸,溅起无数晶莹水珠,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芒。
河边一块巨岩巍然矗立,岩顶一座飞檐凉亭仿佛悬于空中,与对岸连绵的翠竹遥相呼应,风过竹海,沙沙作响,宛如世外仙境。
亭中,林福泰正与唐若风对坐饮茶。
“福泰兄,多亏你这些年鼎力支持,我们不但研制出诸多新城防器械,还能大规模制造。如今连南楚国也向我们采购,这一进一出,银两方面总算宽裕,再不用发愁了。”
“若风兄太客气了。我们所做的并非寻常生意,而是护国护民的大事。大哥常说,钱财本是身外之物,唯有用在正当之处,才显出其价值。”
唐门就在林家祖宅不远之处,此地离古蜀国都锦观城亦***日两家往来频繁。
二人谈兴正浓,唐若风却忽然眉头一蹙,似有所察,起身道:“有人不请自来,怕是来者不善……”说罢,目光如电,直直望向河水下游。
林福泰常年经商,修为并不算高,听到唐若风出言示警,也猛地站起。
不过此处毕竟是林家重地,高手如云,他倒并未太过惊慌,也随之向下游望去。
这段河水不急不缓,平日里渔船往来频繁,此时河面上却不见半条渔舟。
河水仿佛被下游某种无形之力所阻碍,流速明显变缓。
远远地,只见一排竹筏逆流而上,整齐排列,几乎占满整个河面。
每只竹筏上都立着数名黑衣人,正中央的筏上,一位戴面具的紫衣女子迎风而立,身侧站着一名眼神冷冽、气质傲然的红衣女子,在人群中格外醒目。
正在指导少年练剑的中年男子也察觉异样,挥手之间,一枚响箭带着尖锐啸音破空而起,掠过竹林、田野、附近村落……
竹林中原本静坐修炼的几人顿时持剑现身,田野里劳作的数人也从运农作物的木车下抽出长剑,疾驰而来。
紧接着,从竹林边缘、树旁暗处,越来越多武者执剑现身,纷纷向河边聚拢。
那一列竹筏无人执舵划桨,却能逆流疾行,转眼已至凉亭前方。
竹筏齐整一转,稳稳停在河中,直面凉亭,仿佛连河水都在这一刻静止。
唐若风目光越发凝重。来人身份未明,但所展露的修为绝对不低,恐怕是有大天境宗师坐镇。
不待林福泰开口,那位指导剑法的中年男子已飞身跃上凉亭顶端,持剑喝问:“来者何人?”
一道经过伪装的怪异声音传来:“幽冥殿前来拜会林家主……”
幽冥殿自报家门,着实出人意料。
亭中林福泰开口道:“我林家与幽冥殿素无往来,今日阁下兴师动众而来,倒不像是单纯拜会……”
“你是何人?能代表林家吗?”
“在下林福泰,家主林寰翰乃是家兄。”
“林福泰……你不过负责家族生意,恐怕做不了主。还是请你们家主出来吧。”
林福泰并不动怒,依旧沉稳应道:“家兄近日在锦观城,何时归来尚未可知。”
紫衣女子闻言冷笑:“林家与姬家一样,早失了江湖人的那份傲气,只想攀附着官府过日子……呵……”
林福泰不解其意,似乎她对官府成见极深,连带着对林家、姬家也极为不满。
紫衣女子顿了顿,沉声道:“林家,好歹也是中土大陆有名的豪门世家。今日,我也不愿倚强凌弱,还是等林家主来了再说。”
林福泰正想借家主不在继续周旋,紫衣女子却忽然转身,朝锦观城方向运功长喝:“林寰翰……林家庄等你,半个时辰不归,可别后悔呵??”声浪滚滚,直传锦观城。
城中不少武者闻声皆惊,不知是何方大天境宗师,公然挑战林家主。
此时林寰翰正在皇宫面圣,禀报近日中土大陆江湖各方动向,忽闻远处传来的声音,脸色顿变,当即向皇上告辞。他一步踏出殿外,腾身而起,疾速赶往林家庄。
凉亭中,唐若风神色越发凝重。这女子竟能千里传音,必是大天境修为,难怪敢如此明目张胆率众直闯林家庄。
古蜀国多年太平,鲜有江湖纷争,中土大陆那几位屈指可数的大天境宗师也从不会贸然生事。
幽冥殿这些年来他也有所探查,略知一二,但何时出了这等大天境的女子?
凉亭四周早已聚集众多林家好手,但敌意未明,家主又不在,无人敢妄动,只得持剑戒备,静观其变。
紫衣女子反倒不急了,索性在竹筏上坐下,沏茶独饮起来。
她身旁的红衣女子却显得有些焦躁,走近低声向紫衣女子说了些什么。
紫衣女子只摆摆手,似在劝她耐心。红衣女子面显愠色,独自走到一旁,冷冷注视凉亭方向。
半个时辰刚到,河对岸的竹林如被疾风扫过,纷纷摇曳避让,一道身影踏着竹梢飞掠而至,稳稳落于凉亭顶上。亭上的白衣男子见家主返回,躬身退下。
林寰翰左手负于身后,右手轻捻长须,道:“林某与幽冥殿素无往来,不知是哪一位高人如此急着要见林某?”
紫衣女子不慌不忙,饮尽杯中茶,才悠悠道:“莫非拜会林家主还需讲个地位高低?我不过一无名小卒,林家主这是不打算见客了?”
林寰翰自然感知得到对方修为极高,但此处是林家庄,距锦观城不过几十里,即便来了大天境,也未必能讨得好处。
他微微一笑,道:“来的都是客。林某也不过一介乡野村夫,阁下既来了,独自喝茶未免寂寞。亭中正好有上好的雪芽,不如上来共饮一杯?也免得我林家落得个怠慢客人的名声。”
紫衣女子哈哈大笑:“林家数百年来守护古蜀国、守护少昊剑,林家主想必绝非寻常人物。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雪芽确是佳品,我若推辞,反倒显得小气了。”
话音未落,人已安然坐于凉亭之中。林寰翰也从亭顶飘然落下,坐在桌前。
唐若风心知这是一场无声的博弈,立于一旁静观其变。
林福泰则在一旁煮水沏茶,只是不知为何,大哥回来了,他心中反而更加忐忑,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即将发生,端茶的手竟微微颤抖。
林寰翰见状,伸手接过茶壶:“三弟,商行还有账目需理清,莫误了正事。”
唐若风急上前接过茶壶,道:“怎劳大哥亲自斟茶?福泰兄,正事要紧,你先回去,这里交由我来伺候。”
林福泰紧锁眉头,告辞离去。
紫衣女子瞥了唐若风一眼,冷笑道:“你就是姬家三少爷?脾气虽倔了些,但离开你那迂腐的大哥倒是对的。躲在这古蜀国,日子过得可好?”
唐若风心中诧异,这紫衣女子怎会认得我?还知晓自家之事?但他并未多问,只默默将沏好的茶递了过去。
紫衣女子接过热茶,冷嗤一声:“不过是登门拜会,倒像是来寻仇一般……唉,我幽冥殿的名声,看来真被那群小子搞坏了。”
林寰翰饮过茶,目光紧锁紫衣女子:“林某与阁下初次见面,何来冤仇?只是阁下不肯以真容相见,若是真心拜会,何须如此防范?至于幽冥殿,林某也只是听闻,未曾打过交道,不好评说好坏。”
紫衣女子再度冷笑:“江湖之中,谁能保证今日兄弟非明日仇敌?不过‘利益’二字。你们这些所谓的侠客义士,总爱咬文嚼字,没几个坦荡君子。你说‘不好评说’,不就是认定幽冥殿乃虎狼之辈?而我隐藏身份,不过是有些不得已的苦衷,并非对林家主你有防范之心。”
三言两语之间,她反倒显得磊落,而林寰翰却成了心思狭隘之辈。
林寰翰无意与她争辩,只平静道:“我林家数百年居于古蜀国,与幽冥殿无任何过节。今日阁下率众前来,总不至空手而归。我邀你饮茶,已尽地主之谊,有什么话,不妨直言。”
紫衣女子这才一笑:“林家主爽快,我也不绕弯??今日前来,只为一样东西:少昊剑何在?”
话音落下,她笑容顿收,目光如冰,直直刺向林寰翰。
林寰翰面不改色,捻须淡然一笑:“我早该想到。五行神剑已有两柄落入你们手中,其余几剑自然势在必得。若非为此,怎会千里迢迢‘拜会’我林家。”
紫衣女子不语,只冷冷注视,等他继续。
林寰翰起身走向亭边,望着脚下奔涌河水,缓缓道:“三百年前紫云峰一战后,少昊剑便失去踪迹。我林家先祖为追查其下落,一去不返。如今你来问我剑在何处……我,确实不知。”
这番话并无虚假,只是任谁都难以尽信。紫衣女子手中茶杯微微一震,茶水顷刻化作白雾飘散,接着茶杯竟在一团幽火中焚为尘埃,簌簌飞落。
她站起身,冷声道:“我姑且信你所说。既无少昊剑,我亦不能空手而回。不如林家主随我走一趟,待有了剑的消息,我再恭送阁下返回。”
林寰翰转身与她相视,颔首道:“……原来如此。”
紫衣女子不再多言,飞身出亭,轻落于河边一块巨石之上。林寰翰心领神会,也随之掠出。
她却道:“你未至大天境,倚强凌弱,胜之不武。不如我们打个赌??”
她抬手一指竹筏上那位静立已久的红衣女子,“她是我新收的弟子,与你同为中天境。你若胜她,我自当离去;若败了,便请随我回幽冥殿做客。我此行只为求剑,不为杀戮。”
林寰翰心中诧异。即便对方是大天境,也未必能在林家庄占得便宜,但若混战起来,林家子弟必会伤亡惨重。
此刻对方忽然提出这等赌约,反倒令他一时无措。再看她气定神闲,仿佛胜券在握。
紫衣女子见林寰翰犹疑,却不等他回应,径自向竹筏上那道红衣身影道:“婉晴,你来向林家主请教。”
她转回视线,语气陡沉,“至于林家主??我已给足你颜面。今日是否生灵涂炭,皆因你一念之间。”
林寰翰一时无言。这紫衣女子自定规则,全然视他如无物。这里毕竟是林家庄,她竟如此托大?
他尚在思忖,一道红影已飞掠而至,拱手道:“久仰林家主大名,晚辈得罪了??”
语声未落,她已然出手,一道炙热剑气激射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