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他已经能用理智克制自己的思想。
他没有说一句挽留的话,只小声道:“舅舅要回来。”
秦枭揉了揉他的小脑袋,依旧没说话,但却笑得格外温柔。
楚九辩望着他的侧脸,又在对方看过来时避开视线。
接下来的两日内,无论是秦枭还是楚九辩,都格外忙碌。
秦枭一天到晚都不见人,便是吃饭的时候也不曾回来,都是楚九辩带着百里鸿一起吃。
百里鸿也好像调理好了自己,表现得如往常一样乖巧懂事,只偶尔会在某个时刻看向殿门处,又若无其事般收回视线。
但楚九辩却能清晰地感受到小朋友心里的彷徨和难过。
十二日晚上,百里鸿迟迟没有睡觉,洗漱好了就在床上玩楚九辩昨日送他的九连环。
洪福看得心疼,便叫小玉子去找了秦枭。
但明日就要出征,秦枭今晚要做最后的清点,还没有回宫。
小玉子便又去寻了楚九辩。
太傅大人往常睡得不晚,但今晚都快三更了,他寻过去的时候,却发现楚九辩正坐在院子里。
听到百里鸿一直不睡觉,楚九辩就知道小朋友是想等秦枭回来。
于是他起身跟着小玉子去了养心殿。
进了卧房,果然瞧见小朋友小小一团裹着被子,闷头鼓捣手里的九连环。
听到动静,百里鸿便刷地转头看过来。
瞧见是楚九辩,他那双澄亮的大眼睛里便闪过显而易见的失落,又忙掩藏情绪,露出乖巧的笑。
楚九辩心里一软,行至他身边。
洪福给他搬了把椅子放到床边,而后就退了出去。
楚九辩在椅子上坐下来。
“先生。”百里鸿乖乖叫人,奶声奶气的。
小朋友再喜欢楚九辩,也比不上与秦枭的血脉亲情。
此前有秦枭在,所以小朋友觉得自己有靠山,有后盾,也更容易放下心防去接纳他人。
可若是秦枭走了,百里鸿就会在自己周围围上一圈保护壳,缩进去。
甚至就连楚九辩,百里鸿也可能不会再放心地对他撒娇卖乖,因为他怕对方不会像舅舅那样完全地包容自己。
正是因为知道小孩心里的想法,楚九辩才能看出他的小心翼翼。
可他是个才三岁多的小朋友啊。
楚九辩没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是冲他张开怀抱,温声道:“要不要先生抱?”
百里鸿小嘴一瘪,当即放下九连环扑进他怀中。
小小软软的一团,楚九辩拿过毯子连带着小孩一起抱紧。
“先生。”百里鸿哽咽道,“苗苗怕。”
“怕什么?”楚九辩声音又柔又轻。
百里鸿的眼泪顺着柔软的小脸滑落,洇湿了楚九辩的肩头。
“苗苗怕先生不喜欢我。”
他连“朕”都不说了。
楚九辩同秦枭一样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柔声道:“别怕。先生会和舅舅一样永远喜欢你,永远站在你身边。”
小朋友稍微离开他的怀抱,花了一张小脸,可怜兮兮道:“真的吗?”
楚九辩擦去他脸上的泪痕,说:“真的。”
百里鸿便又窝进他怀里,过了一会才小声道:“先生,舅舅会平安回来的对不对?”
“对。”楚九辩说,“他会活着回来。”
他没说“平安”二字,因为他知道,秦枭会身负重伤,九死一生。
百里鸿这才放下心。
先生是神明,他说舅舅会活着回来,舅舅就一定会回来的!
小孩这几日心思重,眼下知道楚九辩会一直陪着自己,舅舅也一定会回来,他心里的大石头便落下了。
于是迟来的困意袭上来,小孩不多时就窝在楚九辩温暖的怀抱中沉沉睡了过去。
楚九辩将他小心地放到床榻上,盖好被子,这才起身出门。
洪福和小玉子都守在外间,见楚九辩出来齐齐行礼。
这就是洪福的高明之处,明明他与楚九辩这么熟了,自己如今又是司礼监掌事太监,相当于朝中二三品的官职,可他却依旧谦卑,从未有过一丝半毫的逾矩。
便是对秦枭,他也如此。
楚九辩低声道:“陛下睡了,我出去走走。”
“是。”
楚九辩出了正殿,站在宽阔的院落中仰望天际。
明月高悬,星辉黯淡。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而察觉到什么,便收回视线看向院门,恰好就见着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踏进门。
对方显然也瞧见了楚九辩,脚步微微一顿,而后便继续向前,直至来到楚九辩身前两步远的地方才站定。
“都安排好了?”楚九辩问。
秦枭脸上未见疲色,只下颌棱角更分明了些,像是瘦了。
“嗯。”秦枭朝他身后的殿宇看了眼,“陛下睡了?”
楚九辩点头。
秦枭便笑了下,说:“一起走走?”
楚九辩本想问他要不要休息一下,但没问出来,只点了下头。
月光如纱,映着皇城内外大街小巷。
百姓们都已经睡沉,权贵们却彻夜不眠,所有人都知道天一亮,这京中权势最盛的宁王大人便要率军出征。
能不能回得来,端看其余人手段如何。
皇城外,五万军士也已经整装待发。
秦朝阳再一次核对着人数身份以及路上的军饷,一丝不苟。
安无疾也始终带着御林军忙前忙后,精神高度紧张。
此次出征,秦枭连秦朝阳都不带,将他留到宫中帮楚九辩处理各种杂事。
甚至在暗处,秦枭还交代了更多。
他是抱着有去无回的决心出征的。
宫中,楚九辩与秦枭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西侧院。
这是秦枭的住所,此前院中也没什么景致,比起正殿与东侧院甚至都没什么人气儿。
可眼下,楚九辩却看到了满院的茉莉花。
花期都要过去了,也不知秦枭是何时叫人种下的。
“你喜欢茉莉花?”楚九辩问。
秦枭便也看着那些摇曳的纯白花枝,说:“感觉很特别。”
“哪里特别?”
秦枭就笑,也不多说。
九月夜风微凉,清雅的味道沾染了二人的衣袍。
他们本该有很多话要说,但又觉得彼此心知肚明。
因而许久过去,他们就始终默默无言地在院中缓步走着,步调一致。
谁也没提要在此刻分别。
直至秦朝阳从宫外赶回来,站在院门外瞧着那并肩踱步的两人,沉声道:“大人,该准备出发了。”
说罢,他就悄声退到更远的地方,不过多打扰。
楚九辩停下脚步。
秦枭却继续向前行至花丛边,伸手轻轻摩挲了下其中一朵花的花瓣。
楚九辩静静瞧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