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不在乎身后名。
刘彻在乎,刘据在乎,卫子夫也在乎。
如果在生前,就知道自己未来的身后名会遗臭万年。
心里所承受的道德压力不是一般大的。
不管做什麽事情,都会产生各种各样的忧虑,从而寝食难安,夜不能寐。
刘据与卫子夫是同一样的人。
在当下的道德环境,主流大势下,不可能做到视若无睹,完全不存在。
那只能说是自欺欺人。
甚至都无法真做到这一步。
但凡有良心,有道德之人,是不可能忘却掉的。
刘彻的话,很是直接的给刘据与卫子夫压力。
可惜。
他算错了。
有一个人根本不在乎。
那就是刘进。
卫子夫目光看向了刘进。
刘据也看了过去。
刘彻也顺着两人的目光,落在刘进身上。
刘进本来饶有兴致的吃着青枣,看着小猪一家三口搞家庭辩论。
结果吃枣吃着,吃到自己的身上来了。
哎。
这太子老爹跟大母,还是放不开啊。
「阿父,大母。」
「司马迁这老狗跟那几个史官。」
刘进一句老狗,差点让司马迁吐出血来。
他还记得骂他老狗的。
还是天子。
天子的儿子没骂过他。
天子的孙子继承了天子的衣钵,隔代骂他老狗了?
岂有此理!
写!
狠狠的写!
「都多大岁数了。」
「大父山穷水尽,指望他们给我们压力?」
「想什麽枣子吃呢。」
刘进塞了一颗青枣进嘴,道:「阿父今年三十七,当了三十年的太子,以后还要当大汉天子。」
「少说要掌权二三十年吧。」
「我呢,今年十八。」
「二三十年后,也才三四十岁,以后也是要当大汉天子的。」
「到那个时候,今日见证的史官都死绝了。」
「我还就不相信了,两代帝王做的事情,一个甲子年,还不能抹平?」
这话说的。
不仅刘彻目瞪口呆,难以接受。
就是司马迁等五个史官,也是吃了苍蝇一样,如鲠在喉。
他们想说什麽,但怎麽也说不出口。
好你个皇长孙。
欺负老年人是吧?
有你这样不敬老的?
哦。
也对啊。
人家连天子大父都不敬不孝顺的,还会对我们这群老史官敬老吗?
完全一厢情愿,自作多情。
「刘进,你真是……。」
刘彻都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这个不孝孙。
简直太不当人子,人孙了。
「大父。」
刘进咀嚼着青枣,囫囵不清的说道:「可曾听闻一句话。」
「什麽话?」刘彻下意识皱眉,有点应激反应,认为刘进又要说出什麽逆天之言来。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刘进嬉皮笑脸的给刘彻继续暴击,「三十年河东在阿父,三十年河西在我。」
「没有少年穷。」
「六十年皆在我父子之手。」
「大父,你拿什麽来刁难恐吓我们?」
有道是,一听进儿话,顿觉天地宽。
此刻的刘据,就是这样的感受。
他瞬间念头豁达了。
对啊。
司马迁这群史官,还有多少个年头可活了?
如今我大权在握,有的是权力去限制收拾司马迁等史官的。
就算以后百年,把大汉交给进儿。
进儿接过传承,也肯定会把这事给处理。
「进儿,不仅是你我,往后还有询!」
刘据如是说道。
他是从史良娣口中得知,是王翁须告诉史良娣。
进儿给儿子取名叫『询』。
「哈哈!」
卫子夫忍不住失笑。
刘进再次对太子老爹刮目相看。
太子老爹越发的出人意料了啊。
「询是谁?」
刘彻问道。
「哦。」
刘进回头,道:「大父不是久在甘泉宫嘛,我有子,一直都未能取名,所以我就给取名『询』。」
「询是我的儿子,阿父的孙子,大父的重孙!」
「刘询,这名字如何,好听吧?」
刘彻绷不住了。
「刘进,你真是太孝了。」
「取名这等大事,都不问朕,就擅自取了。」
三人都不把刘彻的话放在心上。
更大的不孝都做了。
这取名都排不上号。
「询,在我与进儿的教导下,未来也会继承皇位。」
刘据如此说道:「他到时候肯定是维护我这个大父,进儿这个阿父的名声。」
「往后『询』还有儿子,他们也会维护。」
「子子孙孙都在做。」
刘彻越听越是绝望,最后直接摆烂,仰头看着上方。
司马迁等史官越写越是不得劲。
不是啊。
太子,皇孙。
你们真就不考虑我们这些史官的感受吗?
子子孙孙都还安排上了。
往后,你们的子孙看到,他们作何感想啊。
这大汉到底怎麽了啊。
司马迁真的含着泪在书写,心头一片悲鸣。
他突然觉得。
当今天子格外的好,虽然切了自己的小勾勾。
至少他还尊重史官,不会以权改史的啊。
可你看看现在的皇长孙,他还有半点尊重,半点敬畏史书之言的吗?
就连太子都被他带偏了。
以前多好的一个仁厚宽和的太子殿下啊。
现在变得别说他们不认识了,就连天子都觉得陌生。
「刘彻。」
「你应该感到欣慰与高兴才是。」
卫子夫在一边缓缓说道,「一直以来,你不是都希望据儿类父嘛。」
「现在据儿改变,你怎麽看起来不高兴,万般不乐意的。」
刘彻猛然平视,「卫子夫,你个……。」
「大父!」
刘进果断打断刘彻,即将出口的骂声,轻飘飘的威胁道:「优势在我。」
「希望大父放尊重点。」
「别发生一些不愉快的事情,弄得大家都不高兴。」
刘彻再也无法忍受,勃然大怒,道:「你个不孝孙,还能如何?」
「无非就是用手捏断朕的脖子而已。」
「你要是敢做,现在就来!」
「不孝子孙,还有个卫子夫,你们一家都是乱臣贼子。」
气急败坏了。
刘彻是真的在气急败坏,有点破罐子破摔。
他这会儿表现的不怕死了。
早干嘛去了?
刘据劝道:「进儿,还是不要逼迫你大父太甚。」
「他一时难以接受,是人之常情。」
「我们还考虑下你大父的感受!」
刘彻哼了一声,「出息了啊太子!」
刘据面色闪过一丝异色,很快就恢复正常。
刘进阴声笑道:「大父,你别冲。」
「我有的是办法治你。」
「你不怕死了是不是?」
「那好,等你死了,我必定撺掇阿父,给你上个史无前例的恶谥!」
「厉丶炀丶幽等恶谥,全部给你安排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