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据以前的处境,是绝对糟糕透顶的。
还是他自己一手给造成的。
以一己之力,太子身份,独自跟以天子为首的主战大势对抗。
主流大势要跟匈奴开战,你太子叫喊着要与民生息,跟死敌匈奴和亲。
考虑过他们嘛?
在乎过他们的感受吗?
没有。
通通没有!
这种情况下。
不明着搞你太子,说你太子不对。
都算主流势力看在你太子身份上,还有点容忍与希望。
希望太子还有挽救改过的馀地。
可太子执迷不悟,不亲近黄老,不亲近法家,不亲近公羊学派,不亲近行伍,卫霍旧部将校。
虽然说黄老没落,逐渐退出权力中心,没有当年的黄老治国掌权的盛况。
可到底是曾经指导大汉治国的理论,霸占过权力中心的黄老啊。
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黄老再没落,在朝中依旧还有影响力啊。
法家就更不用说了。
御史大夫暴胜之。
法家大佬张汤之子,尚书令张安世。
可都是法家在朝中的代表人物啊。
汉承秦制,法家一直都在汉朝庙堂有他的身份与影子,地位还不低。
至于公羊儒。
那就更不用说了。
庙堂军中,多少不是受到公羊学派『大复仇』理论影响的?
从天子到地方,『大复仇』理论,就是为汉朝提供与匈奴打仗的最核心的理论依据。
襄公复九世之雠,春秋大之!
太祖高皇帝被围,吕后被羞辱,汉帝国与匈奴和亲,匈奴掠边等等一系列对汉帝国耻辱的事件。
经过几代帝王的励精图治,潜心发展。
如今国力强大。
昔日加上今日之耻。
要不要报?
要不要还回去?
要不要出口恶气?
所以,『大复仇』理论,就被天下所接纳,并且开始广泛传播。
否则。
大汉与匈奴打了几十年仗,怎麽可能还没有彻底崩溃?
你跟百姓说这是生死存亡的种族之战,百姓怕是听不懂。
但你跟百姓说,我们汉家儿郎受了匈奴几十上百年的气,把受到的屈辱讲出来。
百姓能咬紧牙口,把父亲,儿子,兄弟,孙子都送到前线军中,与匈奴拼个你死我活。
他们很简单淳朴。
就是为了出一口恶气!
为了出这口恶气。
为了打断匈奴人的骨头。
为了傲视蔑视匈奴人。
汉家儿郎,汉家百姓那叫不顾一切,忍受了前所未有的战争苦难,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生生打了几十年啊。
还没有见到战争结束的头。
可以说,大汉从上到下。
哪怕是天子刘彻,都咬紧牙关在死撑着。
坚决不可能跟匈奴停战。
……
刘据也终于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想明白了许多。
以前的处境之所以差。
庙堂群臣没有站出来支持他的。
缘由就是他违逆了天下大势。
但他很清楚,停战休养是必须的啊。
要是还不停战。
大汉真的要崩塌了。
如今天下各地,可到处都是民乱。
「你以为朕不知道大汉民间的情况吗?」
「你以为庙堂群臣不知道吗?」
刘彻的声音幽幽响起。
刘据抬头对上了天子那轻蔑的眼神。
知道。
你们都知道,为什麽不做?
为什麽不改变呢?
「可匈奴还没有灭,匈奴还在虎视眈眈。」
「两边打了几十年,大家都死撑着最后一口气,就看谁撑不住,谁倒下了。」
刘彻说道:「这个时候说罢战谈和,谁要是提出来,谁就要面对天下汹汹非议。」
他抬起手一指刘据,道:「你……!」
「太子!」
「就做了。」
「但下场是什麽?」
刘彻语气带着讥讽与嘲弄。
刘据张了张嘴,眉头紧锁,甚至看到迷茫之色。
「不懂了吧?」
刘彻:「满上!」
刘据:「……」
他上手倒茶,刘彻的眼神一个劲的给他往冰块上使。
刘据心思却不在这方面,根本不注意到。
刘彻带着气性喝了一口,润润嗓子,道:「你走到起兵自保的地步。」
「不是朕一手造成的。」
「也不是刘屈氂一手造成。」
「有你的一大原因。」
「是多方力量,在暗中推波助澜,以沉默的态度,坐观事态发展的。」
刘据猛然抬头,如遭雷击,嘴唇嗫嚅。
这时。
刘进不满的说道:「大父,你一个老……昏君,年迈糊涂就糊涂。」
他把老狗带在嘴边习惯了。
差点也这麽称大父。
「不要试图给自己洗白,让阿父陷入自我质疑,自我审视,自我反思的内耗之中。」
刘进不顾小猪那气呼呼的眼神,把失神的阿父给叫醒,道:「阿父,你不要相信大父说的。」
「他现在就是试图来影响你的判断。」
「你当下只需要像大父说的一样,团结庙堂一切可以团结的人,哪怕是以前你觉得不喜欢的,也必须忍受。」
小猪单纯的就是想洗白自己的过错。
同时PUA阿父。
刘进看的明白。
但卫子夫可能看得懂一点。
太子老爹的话,怕是深陷其中不能自拔了。
「你个竖子,难道朕说的有错吗?」
刘彻气愤的驳斥,道:「你阿父他是不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进儿,阿父说的没错。」
刘据出声,不无自信的说道:「我知道怎麽办了。」
进儿已经帮他铺好了路,自己可以照着走就成。
先把身边的博望苑诸儒与李氏,给大家打个样,表示态度。
以前是我的问题,偏信一家。
现在大家都来吧。
我需要你们的支持。
借李氏与博望苑诸儒,不仅把不孝行为揭过,还能通过这种行为向外界传达,太子改弦易张的信号。
至于李氏与博望苑诸儒。
谁在乎他们的生死啊。
政治不就是这麽残酷嘛。
再者,对刘据而言,博望苑养了他们这麽久,也该是为他这个太子付出的时候了。
「好。」
刘进夸张的说道:「大父,阿父都这麽说了哈。」
「那我就不管那麽多了。」
刘彻,卫子夫,刘据三人顿时发毛。
他们听出来刘进的语气不善,藏着阴谋。
「进儿,你干什麽?」
卫子夫大声质问道。
刘进却是阴声奸笑,十足的要干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