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殊意顺着她的视线望去。
那是给乐队演奏的小舞台,不知什么时候搬来一架钢琴,一袭白色晚礼服的谢栖坐在钢琴前,正了正麦克风:“各位,晚上好,欢迎你们的到来。”
谢语然笑了:“开始了,传统节目。”
赵殊意问:“每年都弹钢琴?”
“不一定,去年是大提琴。”谢语然说,“他喜欢玩乐器,不怎么擅长,但爱秀。”
“……”
这很谢栖。
赵殊意像一位普通来宾,远远地看着。谢栖却在弹奏前扫了一眼他的方向,目光短暂交接,没来得及交流,谢栖就飞快地低下头,开始弹琴了。
不知是什么曲子,舒缓低沉,略显哀伤,不太适合今晚欢快热闹的气氛。但寿星最大,观众没有不捧场的,最后一枚音符落下时宴会厅里掌声雷动。
谢栖起身微微一鞠躬,拿起钢琴前的麦克风,当众讲了几句场面话,然后把场子还给乐队,潇洒地下台了。
谢语然纳闷:“他往哪儿走呢?怎么不过来?”
赵殊意冷淡道:“忙吧。”
“……”谢语然终于察觉气氛不对,偷瞄他一眼,想打听,但感觉不应该多嘴,犹豫几秒还是缩回去了。
生日宴说热闹很热闹,说无聊也无聊,很快宴席就开始了。
觥筹交错间,一座巨大的多层蛋糕塔被服务生推了进来,谢栖在几个朋友的簇拥下上前。
到了切蛋糕环节,理论上应该由最亲密的人陪伴,帮他切蛋糕,陪他许下新一年的生日愿望。
但今晚一整场宴会,谢栖都没有到赵殊意面前来过一趟。
眼神倒是总往这边飘,但他好像没从刚才吵架的伤心里恢复,没勇气跟赵殊意搭话了。
也可能是单纯地不想搭话。
谁知道呢。
他们之间的低气压越来越明显,连谢语然都不自禁压低了头。
她想,如果陪谢栖切蛋糕的人里没有赵殊意,外面马上就会传他们婚变的绯闻吧?到时面子都挂不住。
可谢栖还是不过来,赵殊意也岿然不动,还有心情闲聊,问她:“那个人叫什么?”
“啊?哪个?”谢语然抬头,顺着赵殊意的指引,看向谢栖身边围绕的几个朋友。
“那个穿白西装的。”赵殊意说,“今天下午他跟我打招呼,我没认出来。”
现在他迟钝地记起来了,上个月他跟谢栖去电影院约会,看了一部青春片,男主角就是这个人演的。
谢语然认识,说了个人名:“他最近挺红的,背后的经纪公司我哥有投资,关系还不错。”
赵殊意点了点头。
谢语然为缓解气氛,主动给他讲八卦:“旁边那个穿黄裙的美女是他女朋友,也是演员。他们的恋情没公开,瞒着粉丝呢。”
赵殊意不太感兴趣,但也认真听着。
谢语然又说:“那个穿白裙的美女是我哥的校友,好像姓周,我不太熟。”
“校友?”
“嗯,大学校友。”
“……”
赵殊意一顿,不由得多看了那女人几眼。
白裙长发,长得漂亮,但也没有特别漂亮,属于他看过不一定能记住的类型,并不是什么“天仙”,不像是谢栖喜欢过的那位。
赵殊意皱眉——对自己下意识的联想犯恶心。
不巧,他的视线还没收回,冷不防撞上了谢栖飘来的目光。
谢栖终于忍耐不住,朝他走过来。不过几秒,就到了他面前,带来一阵香水味。
赵殊意敏锐地先嗅到陌生的香气,下一秒,谢栖手搭上椅背,对他低头:“马上要切蛋糕了,你陪我一起?”
嗓音低沉,暗含一种隐忍的请求。
赵殊意抬头,谢栖竟然躲开他的目光,仿佛不敢跟他长时间对视,很怕他。或者说,怕他眼里流露的冷漠。
赵殊意心里一阵不适,表情自然也不太好看。
这简直是一种互相刺激的恶性循环,谢栖也立刻僵硬起来,以为他连切蛋糕都不情愿,眼神近乎灰暗。
僵持半晌,四面八方的目光都望了过来。
无形的压力令谢栖难堪,按在椅子上的手背鼓起青筋,“赵殊意,”他压低嗓音,“你究竟有没有一点在乎我?”
赵殊意默了下:“怎么,你想在这里吵架?”
当然不能在这吵,但人的理智有限,谢栖压抑过头有些失控,口不择言:“是你逼我吵,你就是想让我难看。”
“……”
谢语然在最近的位置旁听,即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听到这里也明白大事不妙,连忙拉住他:“这是干嘛呀,有什么事回家再说……”
谢栖充耳不闻,盯紧赵殊意:“今天,我想要的礼物其实不是求婚,但你根本不明白。你不知道什么是‘惊喜’,明明那么简单,只要你稍微主动哄我两句,给一个用心的礼物——随便什么都行,我都会觉得惊喜。可你只会敷衍。”
“别说了。”谢语然又拉一把。
谢栖甩开她:“你每天都是想冷就冷,想热就热,我围着你团团转,战战兢兢,心慌了一下午,还要在外人面前强颜欢笑。这就是你想要的效果吗?你故意的。”
赵殊意还什么都没说,谢栖就自己崩溃了。幸亏有不间断的乐队演奏压住了谈话声,不至于给全场的客人听笑话。
其实也不好笑。
赵殊意沉默了两秒:“你别发神经。”
“‘发神经’?”谢栖自嘲,“这种表现在你眼里是发神经?那我喜欢你十几年,几乎每天都是这么纠结着煎熬过来的,是不是早该病死了?”
赵殊意愣了一下:“……你说什么?”
第40章千百回
赵殊意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但显然有问题的是谢栖,不是他。
像一台程序运行错误的机器,谢栖说完就死机了。
正巧音乐演奏到激昂处,琴音“当”的一声惊心动魄,谢栖眼神一慌,迟钝地意识到自己失控说漏了什么,猛地转身,逃离现场。
赵殊意还在错愕中,没消化什么叫“我喜欢你十几年”,旁观全程的谢语然突然拉起他:“殊意哥,先去切蛋糕——切蛋糕好吗?”
扫视来的视线越来越多,容不得拖延。谢语然不给他们当众闹尴尬的机会,暗暗地推着赵殊意跟上了谢栖。
众目睽睽下,他们站到了一起。
一个愣神,一个僵硬。
附近围着谢语然在内的七八个亲朋好友,面前是一座整整七层的奶油蛋糕塔,赵殊意扫了一眼身边的人。
如果说谢栖刚才的状态是强颜欢笑,那么现在连强颜欢笑都做不到了。他假装镇定,一眼也不敢看赵殊意,全部注意力放在服务生递来的蜡烛上,亲手插好,一根根点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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