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黑浓雾斥满狭长巷道,教人分辨不清东南西北。大大阻碍队友并肩靠背的固守作战,减少致命破绽。却也降低隐形人的透明度,变成蒙面黑衣的下忍较为隐蔽。
桥吉五本贯现在是个睁眼瞎子,爆弹碎片没伤到他,反而一大片重重环围的浓烟障幕,使他无从定向应对。不过三流内功可不是白练的,他能藉着气流扰动丶奔走风音甚至是临近的呼吸生息来捕捉敌踪。可现下杀声四起丶八方哀嚎的糟心情况,令他焦虑不已。
即便他很想马上帮助十点钟方位丶距离三公尺半的一处缠斗,但此刻有四个黑衣下忍,不停在周边环绕游走,像一群饥肠辘辘的食人鱼。
速战速决!他低喝一声,卯足全力挥发刀气画割地面丶嗤啦啦铲起一片蕴含暗劲的土团石块,分流暴烈散射,“噗噗噗噗”打得两名下忍呜呕痛呼,仰面跌入黑魖烟幕。一名下忍滚地躲避,撒出蓬蓬尖锐铁蒺藜,便迅速退隐於浓雾内,伺机行动;蹲伏在他背後的下忍,趁机举刀过顶高高跳起,挟着破竹狂势丶狠戾斩下。
他转身挥起左手刀拨开忍刀丶右手一记强力突刺,刺中身子被拨歪一侧的腾空下忍,传来击打皮革而非肉体的奇怪手感──
「碰!」一声,卡在半空中的下忍,立马如乌贼喷汁般炸开一大团漆黑浓雾。
「脱窍术?」桥吉五本贯一怔当下,身後响起一阵轰隆隆低沉的拖地噪音和压迫感。
不管碾来什麽东西,他倏然返身就是当头一斩。霹哩啪啦一串长响过後,老旧的两轮拖车,连铁架带车斗被劈成两半。但他仍慢了点时机,遭蕴含二流暗劲的两半残车冲撞,撞得内腑震荡丶泛起相当重击肚子的岔气剧疼──他痛到面容扭曲,步伐踉跄退至走廊。脚底板赫然泊泊出血,深深嵌进两只尖锐的铁蒺藜。
「嘶,呼──嘶,呼──」背靠廊壁的桥吉五本贯,气喘吁吁地推掉半块残车,拔掉脚底铁藜,快速调理紊乱的血气内力。
没几秒钟时间,刚刚消失的两个忍者,忽然现踪,上下夹攻。
他贴壁横卷身子一圈,移位避开急袭,并反手瞬间撩出二弦凌厉刀气丶斩穿倒攀着天花板底的忍者,倾刻洒落一团血肉淋漓的内脏肠子和两块剖面尸板,掉到灰扑扑的石砖地上......潺潺流动的怵目鲜红,在砖缝里如枝桠般散开蔓延,腥锈味扑鼻。
馀下一位忍者,早在偷袭落空之际,果断引爆烟雾气囊,逃过致命刀气,跃离烟雾团。但是染满同夥鲜血的黑衣,出卖那人的遁影行迹。
一抹浊红薄影,在桥吉五本贯眼前一片茫茫烟雾内若隐若现丶迂回游走。内功耗损甚巨而恢复不及的他,只能擎起武士刀,奋力投射出去,命中背心,干掉那个狡狯下忍,
他以为能够喘息一会时,忽尔跳来两名功力与他同阶的透明忍者,直接一招双人飞膝丶爆炸性抨击他胸口,两股暗劲大肆侵体搞破坏。
「噗哇!」他咳出一口血沫,破墙撞入身後民宅。
民宅简陋客厅中,四位抽菸抖腿的布衣汉子,正在围桌赌钱打「象棋四色牌」。有两位汉子一脸愁深似海的表情,显然输得很惨。四支离桌角有一段距离的立式锻铁烛台,照映座位旁边一只搁上瓜果零食丶茶壶糕点的矮几与长凳,桌下还有两个脏兮兮的黄铜痰盂罐。
厨房与客厅之间隔了一道木板墙,靠墙的枣红边几上放了一盆猪脚面线丶大盘卤白菜丶脆皮烤鸭盘。墙上还贴着屋主写的红联:「赌神附体,刀枪不入,大杀四方。」丶「锦衣入门,脱光出门,欢迎再来。」。
赌钱的汉子们,不管外头如何哭爹喊娘地刀剑拼杀,如何声嘶力竭地混乱斗殴,都无法动摇他们坚决赌性。他们依旧老神在在的边吃边赌,每人皆有高山崩於面前而脸色不变的将帅之风。
可当桥吉五本贯「轰隆!」一声猛然撞墙进来丶腥风黑雾贸然吹进来丶搏杀音量瞬间巨大化的时候。他们打回乡民原形,纷纷草容失色丶惊呼叫干,争先恐後绕过木板隔墙而拐进厨房躲着。遗落一些筹码不及收走。
灰头土脸又满身擦挫创伤的桥吉五本贯,从遍地石砾堆里摇摇晃晃站起来。倦累疲惫如一张厚绒毛毯蒙上他的意识。
我不能倒下......我不能倒下......我还得帮助其他人......我怎能倒在这里......桥吉五本贯的顽强意志,撑着内功濒临枯竭的乏力身子,勉强地伫刀站着。
他紧紧握住剩存的武士刀,看着二位抬脚越过低矮墙根丶沾上斑驳血渍的透明中忍,踏进狼藉一片的简陋客厅,执刀对着他。
「喝啊啊啊啊!」桥吉五本贯横刀爆发一股回光返照的强悍气劲,吹开周围石砾碎块和掀倒散落的桌椅瓜果。
他随即暴起冲锋,舞动手中长刃,倾注所有气力与豁出去的猛烈之势,刹那挥出二十几刀绞弧弹刺丶旋身斜砍丶拦腰平扫丶回步上斩丶挑桌翻砸的怒涛攻击,打得两个中忍一时之间只能狼狈防御。
“刷刷刷刷刷”──乱弦刀气八方溅射,在简陋客厅里到处划下多重刻痕。激起一波波蕴含内劲的尘土岩砖交叉喷射,喷得中忍浑身裹粉,暂失隐形能力。
这场激烈攻防,弄得客厅满目疮痍,四壁与地面戳开无数坑洞,桌椅长凳丶铜罐瓷器和瓜果糕点更是摔得稀巴烂。两个中忍也添了不少渗血创伤。
在一轮轮耗功费劲的拨挡反击,一次又一次的闪躲回避之後。侨吉五本贯逐渐感到後继力。最後斩击落空时,膝盖窝突然传来一股强烈痛楚。
他双脚一软颓然跪下,单刀柱地,胸口急促起伏不住喘气。
「可敬的对手,让你轻松点。」耳畔忽闻一道沙哑嗓音,接着他的颈动脉,被人精准切断。
「呃......组长......」桥吉摀着脖子侧边那道不停泉涌冒出的温热水流,咕哝低喃。
「对不起......我尽力了......」
他倒地後,脑海浮现遥远的故乡:
『一个位於都市郊区的乡村。那是一座几乎每户都有种植九重葛,春季时节会盛开一片烂漫艳红的瑰丽乡村。从村口进入,走在沿边凋下花瓣残骸的小条道路上,穿梭一栋栋置地参差不齐的篱笆院落与伴丛宅舍丶荒烟漫草的大小块空地......是归途必经的恬适景致......
童年回忆涌上心头,和儿时玩伴进行踢罐子丶捉迷藏或多人跳绳等游戏。用毛笔在村里野狗身上作画,要不就是拿桶子盖住它们的狗头,耍得它们团团转......每日总是玩到家家户户升起阵阵炊烟,飘出饭菜香味才肯回去......
记忆开始崩裂成一块块零碎片段......村子东北角落里有一栋黑瓦板墙的三楼老屋,是养育他成长的地方。店门口未曾改变过的摆设:一排藤椅躺床和团箕斗笠,上面沿楣吊着大小藤篮。是他看了十几年的熟稔面貌......店内一条灰暗的曲窄过道,两旁是累积若山高的数叠箩筐与竹篓竹柜等工艺商品,不甚流通而朴旧沉重的空气......
爷爷奶奶的脸容虽然想不起来而模糊,但他仍记得他们身上的老人味,长年劳作磨擦生茧的粗糙手掌,以及掌面上一些细微的竹条割伤......
很难学会的草编小鱼丶草编蚱蜢与螳螂......』
厮杀的战斗噪音,逐渐变远变小了,被一种闷闷的隆隆声替代──
意识消散前一刻,他对爷爷奶奶大喊:(我,回,来,了......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