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郇阳初立(第1/2页)
张孟谈的办事效率极高,秦楚的“以工代赈”之策很快得到赵襄子首肯,并迅速在晋阳城外推行开来。疏浚河道的号子声、加固城墙的夯土声,取代了流民营地中无望的哀叹。虽然依旧清苦,但凭力气换食物的方式,让混乱的局面逐渐稳定,一股微弱却真实的生机开始在曾经绝望的人群中萌发。
这一切,秦楚大多是通过韩悝的转述得知。他本人并未过多参与具体事务,而是将全部精力投注在选锋营的淬炼上。他很清楚,献策展现的是头脑,而手中牢牢掌握一支强军,才是乱世中真正的立身之本。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这一日,张孟谈再次亲临选锋营,带来的却并非关于流民安置的后续,而是一卷盖有赵侯玺印的帛书。
“秦军侯,练兵有成,献策有功,主公有赏。”张孟谈面带微笑,将帛书递给秦楚。
秦楚展开一看,心中不由一震。帛书上明确,擢升他为“郇阳令”,秩三百石,兼领选锋营军侯,即刻赴任!
郇阳,是位于晋阳西北方向百余里外的一座边邑小城,地处赵国新拓疆土的边缘,靠近山林,人口稀少,且时有戎狄扰边,在大多数人眼中是个不折不扣的苦寒险地。
“这……”秦楚抬头,看向张孟谈,眼中带着询问。
张孟谈收敛了笑容,语气变得郑重:“郇阳虽小,却是屏护晋阳西北的重要据点。此前治所凋敝,民不堪命。主公与我都认为,非有胆识、能务实、通晓军务民政之干才,不能治之。秦令,此乃重任,亦是机遇。”
秦楚瞬间明白了。这既是奖赏,更是考验。将他放在这样一个边远难治之地,是看他能否真正将才能付诸实践,在一片荒芜中开辟出局面。成功了,前途无量;失败了,或许就将湮灭于边陲。
他没有丝毫犹豫,躬身行礼,声音沉稳有力:“秦楚,领命!必不负主公与先生信任!”
“好!”张孟谈点头,“许你带选锋营全员赴任,一应军械甲仗,尽数拨付。另,可自行征辟郇阳所属吏员。望你早日打开局面,使郇阳成为晋阳可靠之屏障。”
消息传开,选锋营内反应各异。韩悝、黑豚等核心班底自然唯秦楚马首是瞻,跃跃欲试。而一些出身晋阳附近的士兵则难免有些忐忑,离开繁华都城前往边陲小邑,前途未卜。
秦楚没有多做动员,只是下令全军整顿装备,三日后开拔。
临行前,他特意去拜访了智果。智果已被赐予一处不大的宅邸,生活无忧,但显然远离了权力中心。听闻秦楚被任命为郇阳令,智果先是惊讶,随即感慨:“郇阳……那是块硬骨头。不过,对你而言,或许真是海阔天空之处。去吧,放手施为!若有难处,可遣人来信。”
“谢将军!”秦楚郑重行礼。他知道,与智果的这份香火情,在未来或许还有用处。
三日后,选锋营二百余将士,携带全部装备物资,离开了驻扎数月的营地,踏上了前往郇阳的道路。秦楚骑着一匹普通的战马,行走在队伍最前,少年犬作为亲随紧跟在他马后,好奇地打量着陌生的原野。
队伍一路西北而行,地势逐渐起伏,人烟越发稀少。数日后,一座矗立在两山之间、土墙低矮破败的小城出现在眼前。城墙有多处坍塌,仅以木栅勉强填补,城门口只有两个抱着长矛、缩着脖子打盹的老卒。这就是郇阳。
秦楚勒住马,凝视着这座即将属于自己的城池,心中没有失望,反而涌起一股豪情。这里没有晋阳的盘根错节,没有太多的条条框框,正是一张可以任由他挥洒的白纸。
他下令全军在城外扎营,不得扰民。随后,他只带了韩悝、黑豚和犬等十余人,步行入城。
城内的景象比城外更加凋敝。街道泥泞,房屋低矮破旧,行人面有菜色,眼神麻木。看到他们这一行甲胄鲜明的军士,居民们纷纷躲避,如同受惊的兔子。
秦楚没有直接去官署,而是在城内缓缓行走,仔细观察。他发现城中仅有的一条所谓“市集”,也只有寥寥几个摊位,贩卖着一些山货和粗糙的陶器。整个城市死气沉沉,毫无活力。
终于来到官署,只是一处稍大些的院落,门庭冷落。得到通报后,一个穿着皱巴巴吏服、须发花白的老者慌慌张张地跑出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小老儿郇阳狱椽(yuàn)臼(jiù),拜见县令大人!”
秦楚上前将他扶起,温和道:“臼椽请起,不必多礼。带我看看衙署情况,并将目前城中户籍、田亩、仓廪账册取来。”
老狱椽臼见这位新来的年轻县令态度平和,稍稍安心,连忙引路。衙署内同样破败,案几积尘,竹简散乱。所谓的账册更是残缺不全,记录混乱。
秦楚心中已有计较。他没有立刻发作,而是吩咐臼召集城中所有吏员,包括负责治安的少量兵卒。
半个时辰后,七八个形容萎靡、衣着破旧的吏卒忐忑不安地聚集在衙署正堂。
秦楚站在堂上,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没有多余的寒暄,直接开口,声音清晰地传遍整个厅堂:
“我,秦楚,受君命,为郇阳令。过往种种,概不追究。”
一句话,让下方众人松了口气。
“但从即日起,郇阳,需立新规!”
他的声音陡然转厉,目光也变得锐利:“第一,整饬城防。黑豚!”
“在!”黑豚踏步出列。
“由你负责,征调民夫,以工代赈,三日之内,修复所有城墙缺口!选锋营兵士协同监督、护卫!”
“诺!”
“第二,清查户籍田亩。韩悝!”
“在!”韩悝应声。
“由你主导,臼椽协助,重新登记全城人口,厘清田亩归属,隐匿不报者,严惩不贷!”
“诺!”
“第三,开仓赈济,稳定民心。犬!”
少年犬一个激灵,挺起胸膛:“大人!”
“你带人清点仓廪存粮,核实数目,即日起于县衙前设点,每日定时定量施粥,优先供应老弱!若有克扣贪墨,”秦楚目光冷冽地扫过台下众吏,“军法从事!”
“明白!”犬大声应道。
一条条命令清晰下达,目标明确,责任到人。原本死气沉沉的衙署,仿佛被注入了一股强大的活力,那些老吏们也被这雷厉风行的作风所震慑,不敢怠慢。
秦楚最后看向众人,语气沉凝:“郇阳虽小,亦是我等效命之土,安身立命之所!望诸位摒弃旧习,同心协力,与我共建此城!有功者赏,懈怠者罚,乱法者……斩!”
“谨遵县令之命!”台下众人,无论新老,皆被这股气势所摄,齐声应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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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楚点了点头,挥手让他们散去各司其职。
他走出衙署,看着残破的郇阳城,深吸一口清冷而自由的空气。这里,将是他梦想起航的真正起点。他知道,困难绝不会少,戎狄的威胁、贫瘠的土地、凋敝的民生,都是横亘在面前的难题。
但他无所畏惧。拥有超越时代的见识,拥有一支初步成型的班底,更拥有这片可以完全由自己掌控的土地。他要用自己的双手,将郇阳打造成一个坚实的基地,一个未来搅动战国风云的支点。
他的战国之路,在郇阳,进入了全新的篇章。
第二十章编户齐民
郇阳城仿佛一头从漫长冬眠中被惊醒的瘦兽,在秦楚雷厉风行的举措下,艰难却又不可逆转地活动起来。
城墙的修复是首要之事。黑豚严格执行“以工代赈”,凡参与劳作的青壮,每日皆可得足够果腹的粟米。起初应者寥寥,民众对官府缺乏信任,但当选锋营士兵将第一批热气腾腾的粟米当真发放到十几个将信将疑、饿得眼冒金星的汉子手中时,观望的人群瞬间沸腾了。修补城墙的队伍迅速壮大,号子声、夯土声日夜不息,破损的墙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填补、加固。选锋营的士兵们并未袖手旁观,他们负责警戒、调度,甚至亲自示范如何更有效地使用工具,其严整的军纪和与民共劳的姿态,逐渐消融着郇阳百姓心中的隔阂与恐惧。
城内,韩悝与老狱椽臼的工作则遇到了不小的阻力。重新登记户籍、厘清田亩,触动了某些地方小豪强和隐瞒人口者的利益。他们或暗中阻挠,或散布流言,称新县令此举是为了加征赋税、摊派徭役。韩悝年轻气盛,几次欲动用强硬手段,都被秦楚制止。
“欲速则不达。”秦楚对韩悝道,“郇阳民心思定,久遭困苦,对官府疑虑最深。强压只会适得其反。”他采取了更迂回的策略。一方面,让犬负责的施粥点持续运作,确保最底层的民众能活命,这是收买人心最直接的方式。另一方面,他亲自走访了几户在城中略有声望、但家境也仅能自保的老者,耐心解释新政只为均平赋役、安定地方,并承诺清理户籍后,将重新分配部分无主荒地给少地农户。
同时,他授意韩悝,将清查的重点首先放在那些平日里欺压乡邻、民怨较大的豪强身上,搜集其不法证据。当第一个试图暴力抗法的里正被选锋营士兵当众拿下,其强占的田亩被没收,部分重新分配给依附于他的贫户后,反对的声浪顿时小了许多。百姓们看到,这位新县令似乎真的与以往那些只知盘剥的官吏不同。
仓廪的清点结果令人心惊,存粮仅够全城百姓维持半月稀粥。秦楚立刻修书一封,派快马送往晋阳,向张孟谈陈明郇阳窘境,请求紧急调拨粮种和部分口粮,并附上了自己初步构想的“郇阳垦殖策”。他在信中强调,唯有让百姓活下去,并能播种下来年的希望,郇阳才能真正安定,成为晋阳的屏障。
在等待晋阳回复的日子里,秦楚并未闲着。他利用选锋营的人力,在城内推行了严格的卫生条例,挖掘排水沟渠,指定垃圾堆放点,命令所有居民定期清扫屋舍街面。起初人们不解其意,但在秦楚强硬推行下,城内污秽横流、臭气熏天的状况很快得到改善,因卫生问题引发的疾病也显著减少。一些老人私下议论,这位秦县令管的“闲事”真多,但也不得不承认,城里的空气确实清爽了不少。
他还注意到郇阳周边山林茂密,资源丰富。他召集城中仅有的几名老猎户和樵夫,详细询问山中物产,并鼓励他们多猎取兽肉、采集山货,可由官府按市价收购,以补充食物来源。他甚至亲自设计了几个更有效的捕兽陷阱和伐木工具,令那些老手们都啧啧称奇。
这一日,秦楚正在视察城墙修复进度,黑豚前来禀报,称在城外巡哨的士兵抓到了一个形迹可疑的探子,似乎是北面山林中的狄人。
秦楚心中一动,吩咐将人带来。那狄人身材粗壮,披发左衽,脸上带着桀骜不驯的神色,虽被捆绑,眼神却凶狠地瞪着秦楚。
“会说华夏语吗?”秦楚平静地问。
那狄人啐了一口,用生硬的腔调骂道:“赵狗!要杀便杀!”
秦楚不以为意,对黑豚道:“搜搜他身上。”
黑豚上前仔细搜查,从那狄人皮袄内衬里摸出几块不同颜色的石子,还有一小卷用炭笔画着简易符号的羊皮。
秦楚拿起羊皮看了看,上面画着郇阳城的大致轮廓,以及几条进出山林的路径,旁边还有一些他看不懂的符号标记。他心中了然,这确实是来侦查地形的狄人探子。
“你们部落,离此多远?有多少能战的勇士?”秦楚再次问道。
那狄人扭过头,拒不回答。
秦楚笑了笑,没有用刑,反而命令道:“给他松绑,带他去吃饭,让他看看我们如何修城墙,如何施粥。”
黑豚一愣,但还是依令行事。那狄人也被这出乎意料的举动搞懵了,被带下去时,脸上的凶狠变成了惊疑不定。
韩悝不解:“大人,为何不严刑拷问?狄人凶残,窥伺我城,其心可诛!”
秦楚望着北方苍茫的群山,缓缓道:“郇阳欲安,边患必须解决。但这些狄人,未必全是死敌。他们或许也只是为生计所迫。一味喊打喊杀,只能结下死仇,永无宁日。若能知其虚实,或战或抚,方能有的放矢。让他看看我城中景象,或许比严刑更有用。”
他顿了顿,又道:“况且,我们现在的首要之敌,是饥饿和混乱,而非这些山中的狄人。稳住内部,方能图外。”
十余日后,晋阳的回信与第一批援助粮种终于抵达。张孟谈在信中高度赞扬了秦楚安定郇阳的举措,完全同意其“垦殖策”,并承诺后续还会有少量物资支援。信中最后提及,据可靠情报,北面狄人部落因去年雪灾,生计艰难,今秋恐有大规模南下掳掠之举,嘱秦楚务必小心,加固城防,整军备战。
看着信,秦楚目光凝重。内部的整顿刚刚起步,外部的威胁已迫在眉睫。他召集韩悝、黑豚,将狄人可能来袭的消息告知。
“看来,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秦楚沉声道,“必须在秋收前,让郇阳拥有一定的自保之力。城墙必须尽快完工,选锋营的训练也要加大强度。另外,从明日起,开始征募城中青壮,编练民兵,协助守城。”
温暖的春风拂过郇阳城头,带来了生机,也带来了硝烟的气息。秦楚知道,真正的考验,即将到来。他这块小小的根据地,能否在即将到来的风暴中屹立不倒,就看这接下来的几个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