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纪元第一百四十四章:哭风原(第1/2页)
天光从岩洞缝隙里挤进来,惨白惨白的,没啥暖和气儿。外头的雾散了些,露出岭上狰狞的石头骨头,地上那层昨夜激斗留下的骨粉和焦痕,看着格外扎眼。
守墓人的脸色依旧不好,灰败里透着股子虚,可眼神里的疏离冷硬,却没减半分。他默默收拾起地上散落的枯骨,用油布重新裹好,动作仔细,像在打理什么贵重物件。做完这些,他走到洞口,背起一个半旧的藤编背篓,里头不知装了啥,沉甸甸的。
“走吧。”他回头看了言今和阿土一眼,声音比昨日更哑了些,没什么废话,径直走进了尚有余雾的晨光里。
言今活动了一下依旧酸软无力的右臂,扶起还有些懵懂的阿土,跟了上去。
守墓人对这瘴云岭的地形熟得不能再熟,领着二人专挑那些雾气稀薄、岩石稳固的小径走,七绕八拐,避开了一些连他都显露出明显忌惮的、不断渗出浓稠绿气的深壑。一路上气氛沉闷,只有脚踩碎石和偶尔被惊动的、长着灰白苔藓的怪虫窸窣爬过的声音。
约莫走了大半日,眼前的景象逐渐开阔。灰褐色的山岭到了尽头,前方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地势起伏不平的荒原。
这荒原,看着比瘴云岭更让人心里头发毛。
地上不再是石头,而是一种暗红色的、仿佛浸透了干涸血渍的硬土,龟裂开无数道深浅不一的口子,像一张巨大而痛苦的嘴。稀稀拉拉长着些低矮的、颜色黑红的荆棘丛,枝干扭曲,尖刺嶙峋,看着就扎手。天空是那种永恒不变的、令人压抑的铅灰色,低低地压在原野上。
最让人头皮发麻的,是风。
荒原上永远刮着风,不大,却无休无止。那风声凄厉呜咽,像是无数人在极远处哭泣、哀嚎,声音被拉长了,扭曲了,揉碎了,混杂在一起,贴着地皮打旋,钻进人的耳朵眼儿里,直往心里头钻。听得久了,一股子莫名的悲怆与绝望,便不由分说地从心底漫上来,堵得人喘不过气。
这便是“哭风原”了。名字起得一点不差。
守墓人在荒原边缘停下脚步,指着前方那条被踩踏出来的、蜿蜒伸向荒原深处的模糊小径:“顺着这条路,一直往北。见到第一棵枯死的、树皮像人脸的歪脖子老槐树,往东再走五里,便是‘埋骨镇’。”他顿了顿,补充道,“这原上的风,哭的不是气,是此地积郁了不知多少年的战场亡魂的怨念。莫要细听,守住心神。你那点归墟之力,对这玩意儿,用处不大。”
言今点了点头,将“哭风怨念”几个字记在心里。他看了一眼守墓人那依旧没什么血色的脸,抱拳道:“多谢阁下引路相助。还未请教尊姓大名?”
守墓人沉默了一下,灰淡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复杂的情绪,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久远的事。“名姓……早忘了。”他淡淡道,“岭上的人,都叫我‘牧骨人’。”
牧骨人……倒是贴切。
“牧骨兄,保重。”言今改了称呼。
牧骨人没应声,只是将背上藤篓的带子紧了紧,又看了言今一眼,目光似有深意。“埋骨镇……水很深。那里的人,信不得,也……不全然是恶。好自为之。”
说罢,他不再停留,转身,沿着来路,慢慢走回了瘴云岭那尚未散尽的薄雾之中,背影很快模糊不见。
言今望着他消失的方向,默然片刻,然后转身,对阿土道:“我们也走吧。”
踏进哭风原,那无处不在的凄厉呜咽声顿时将二人包围。风声不大,却无孔不入,像是冰冷的钢丝,往骨头缝里勒。言今依照牧骨人的提醒,竭力收敛心神,不去细辨那风声里的内容,可那些破碎的哀嚎、绝望的呐喊、兵器碰撞的嘶鸣、战马倒毙的悲鸣……还是如同潮水般,一阵阵冲击着他的意识防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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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土更是脸色发白,紧紧抱着怀里的“圣物”,那物件散发的温热气息,似乎对这怨念之风有一定的抵御作用,让他勉强还能站稳。
脚下的暗红色硬土踩上去梆硬,裂缝里偶尔能看到些锈蚀的兵刃碎片或半掩的白骨,在铅灰色的天光下,泛着冰冷的光泽。那些黑红色的荆棘丛,在风中如同鬼爪般摇晃,发出“唰啦啦”的声响,与风声混在一起,更添诡谲。
走了约莫一个时辰,前方果然出现了一棵极其醒目的大树。那树早已枯死,树干粗大,树皮皲裂翻卷,那纹路竟隐隐构成一张扭曲的、充满了痛苦表情的人脸,空洞的“眼窝”和咧开的“嘴巴”正对着来路,在哭风中微微震颤,仿佛随时会发出声音。
这便是牧骨人说的路标了。
言今强忍着心头的不适,带着阿土,转向东面。离开那条主径,脚下的路更难走了,荆棘更多,白骨碎片也越发密集,有些地方甚至能看到小片小片堆积的、相对完整的骸骨,在暗红土地上白得刺眼。
又走了四五里地,前方隐约出现了一片低矮建筑的轮廓。大多数是歪歪斜斜的土坯房或简陋的木屋,不少已经坍塌,只有少数几间还勉强维持着形状。建筑群中央,似乎有个稍微高些的、用黑色石头垒成的类似祠堂的建筑,屋顶塌了一半。
没有炊烟,没有人影,只有那永无止境的哭风声,在这片废墟般的镇子上空盘旋、呜咽。
埋骨镇,到了。
一股远比哭风更加浓郁的、混合着死亡、腐朽、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陈旧阴郁气息,从镇子的方向弥漫过来。
言今停下脚步,打量着这片死寂的镇子。牧骨人说这里“水很深”,信不得,也非全然是恶……
他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右臂因环境刺激而产生的微弱悸动,对阿土低声道:“跟紧我,别乱看,别乱碰。”
两人一前一后,踏入了埋骨镇那仿佛能吞噬一切生气的、无声的街道。
街道上积着厚厚的灰尘,混杂着碎骨和不知名的黑色颗粒。两侧房屋的门窗大多破损,黑洞洞的,像一只只空洞的眼眶。一些门槛上,还散落着些早已风化腐朽的生活用具。
他们朝着镇子中央那黑色石屋走去。越靠近,那股阴郁陈腐的气息就越重,连怀里的白石头,似乎都变得冰凉了一些。
就在他们即将走到石屋前那片相对空旷的小广场时,旁边一栋半塌的木屋里,忽然传来一个苍老、沙哑、仿佛很久没说过话的声音:
“生人的味儿……还有……‘钥匙’的锈气……”
言今猛地转头,只见那木屋歪斜的门框阴影里,不知何时,蹲着一个瘦小干瘪的身影。那人穿着一身脏得看不出本色的破烂袍子,头发稀疏灰白,乱草般堆在头上,一张脸皱得像风干的核桃,唯有一双眼睛,异常地亮,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一种浑浊却锐利的光,正死死地盯着言今,尤其是他怀里那微微鼓起、放着白石的位置。
“老瞎子……就知道,这破镇子,迟早还得热闹一回……”那老人咧开没剩几颗牙的嘴,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声音如同破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