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寿宴的流光溢彩尚未在京城夜空中久久未能消散,乐阑珊的名字犹如一颗猝然升起的星辰,灼灼耀眼。
三日后,她将正式入将作监,授“匠籍”,领从七品司丞职,专司宫苑盆景营造。
此旨意一出,朝野上下震惊。
罪奴擢升,虽非绝无仅有,但在太后寿宴立下如此奇功后破格拔擢,意义非凡。
尤其是乐阑珊是护国公的嫡孙女,罪臣之女。
这不是一般的技艺认可,而是一道微妙的赦免前奏。
朝野上下都在猜测,皇家对护国公旧案好像开始有一丝丝的松动了。
不过这道恩旨并非即刻生效。
皇宫内廷有制,凡外召工匠入监,需原主家出具“放还文书”,并加盖府印,证明此人暂时归属将作监调用,与原主家暂脱奴籍干系。待等五年后,才可以脱离原奴籍,身契正式归入宫廷,成为自由之身。
期间,如果有突出成绩,皇家亦可特别恩典,提前脱奴籍。
乐阑珊的“原主家”,就是身契归属地---平王府。
寿宴结束后的第二日清晨,乐阑珊便不得不再次踏入那扇对她而言堪比炼狱入口的朱漆大门。
她已经褪去了将作监的官服,换作普通的便装,外面匆匆罩了件半旧的靛蓝披风,乌发只用一根玉簪松松挽着,脸上带着彻夜未眠的疲惫与苍白,眼底却燃着两簇冰冷的、决绝的火光。
要想获得自由之身,解救祖父全家,必须要在将作监做出成绩。
可是去将作监的第一步,便是拿到那张纸,盖着平王府章的那张纸。
平王府的书房,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裴衍坐在书案前,指尖一下下叩着紫檀木的书案,发出单调而迫人的“笃笃”声。
他面前摊开着那份内廷发来的调令公文,旁边放着空白的“放还文书”和王府印鉴。
乐阑珊垂首站在案前,背脊挺直如竹。
“王爷,”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内廷催得急,还请王爷用印。”
裴衍没看她,目光落在公文上,半晌,才嗤笑一声:“阑珊,你就这么急着离开本王?”
“奴婢不敢。此乃朝廷公事,不敢耽搁。”
“朝廷公事?”裴衍终于抬起眼,那双曾经盛满她倒影的眸子里,如今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幽暗和翻涌的暴戾,“乐阑珊,你借着太后的势,得了陛下恩典,攀上了将作监的高枝,就以为能飞出本王的手掌心了?”
他缓缓站起身,一步步走下台阶,直到停在她面前,高大的身影将巨大的阴影压了下来。
“别忘了,你身上还烙着平王府的印记。你的生死,你的去留,依然是由本王说了算。”
乐阑珊抬起眼,毫无惧色地迎上他的目光:“王爷当日答应,奴婢办好太后寿宴,便算完成第一件事。如今圣旨已下,王爷是要抗旨吗?”
“抗旨?”裴衍猛地伸手,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她痛得闷哼一声,“本王是在教你规矩!教你认清,谁才是你的主子!你以为得了陛下和太后一点青眼,就能跟本王讨价还价?就能把过去三年,把本王对你的‘恩典’都忘得一干二净?”
他几乎是咬着牙,将她拖近自己,温热的呼吸喷在她冰凉的额头上,带着酒气和怒意:“阑珊,告诉本王,你这么急着去将作监,究竟是有什么好处?还是你以为自己找到了新的靠山‘?是瑞王?还是太后?嗯?”
乐阑珊挣扎着,试图甩开他的手:“去将作监是陛下和太后的恩典,也是对奴婢光影盆景的奖励。瑞王和祥嫔娘娘是帮奴婢办成寿宴的恩人。”
“那,就是宁王了!”裴衍从牙缝里面往外蹦着一字一句。
“王爷请自重!奴婢听不懂王爷在说什么!”
“听不懂?”裴衍眼底的戾气更盛,另一只手猛地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寿宴上,你看二皇兄那是什么眼神?他为你解过围,你就感激涕零了?乐阑珊,你从前眼里只有我,现在呢?是不是只要有个男人对你好一点,你就恨不得贴上去?”
积压多日的猜忌、怒火、还有那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慌,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他不能容忍她离开,不能容忍她的目光投向别处,更不能容忍她即将获得的、可能脱离他掌控的自由。
“王爷!”乐阑珊实在是太意外,更多的是心寒,“你简直不可理喻!放开我!”
“不可理喻?”裴衍怒极反笑,手上力道加重,几乎要将她的腕骨捏碎,“本王今天就让你知道知道,什么是真正的不可理喻!”
他猛地将她往后一推,乐阑珊踉跄着撞在冰冷的厅柱上,还未站稳,裴衍已如猎豹般欺身而上,将她死死禁锢在身体与厅柱之间。
他的唇带着狂暴的气息压下,直奔她毫无血色的唇瓣。
“裴衍!你想干什么!”乐阑珊惊恐地偏头躲开。
裴诚的吻落在她的脸颊,留下滚烫而屈辱的触感。
她拼命捶打他的胸膛,踢蹬双腿,旧伤因此撕裂般疼痛,却抵不过心头那灭顶的绝望与愤怒。
为什么?每一次,在她以为看到一线曙光时,他总要亲手将她拖回更黑暗的深渊!
“你看本王敢不敢!”
裴衍轻而易举地制住她双手,扣在头顶,另一只手粗暴地去扯她披风的系带,“进了将作监?成了女官?乐阑珊,我告诉你,就算你将来封侯拜相,你也是本王的人!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你这辈子,都别想逃!”
披风滑落,素白的舞衣领口被扯开,露出伶仃的锁骨和其上淡去的旧痕。裴衍的目光触及那些伤痕,动作几不可察地一顿,但随即被更疯狂的占有欲淹没。他不能放她走,绝不能!
就在他的唇即将再次落下,乐阑珊屈辱的泪水夺眶而出,几乎要放弃挣扎的瞬间——
“王、王爷……”
一声颤抖的、细若蚊蚋的女声,在厅门口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