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下眼,搭在膝盖上的手渐渐攥紧。
但是脚步声很快又回来,岁暖拿着手机,指甲用力地敲着屏幕,走近时抬起头,拧眉盯着他:“你脑袋也磕到了吗?你脱下来给我看有什么用,我是医生吗?”
落在他身上的视线下滑,眸光忽而滞住。
他意识到她在看什么,呼吸微顿。
掌心的纱布正星星点点地渗出血迹。
岁暖把手机丢在茶几上,屏幕上是地图软件,搜索栏显示着最近的医院急诊位置。
江暻年的视线在上面流连而过,手腕突然被攥住拉起。
站在他前面的岁暖咬着唇,正飞快地将缠在他手上的纱布解开。
他终于辨认出了她现在的情绪。
是生气。
解开一圈,就越上涨、升腾的怒气。
全部拆下的纱布像断开的引线,轻飘飘地落在地毯上,岁暖死死地盯了他手几秒。
然后抬起头,炸了。
“你这是在干什么啊,江暻年?你之前还装出一副你很在乎这个伤口的样子,让我帮忙。这是你自己的伤啊,你在我面前装得很关心它有什么用?”
江暻年动了动唇,却不知道说什么。
他完全不明白岁暖的第一反应为什么是生气。
他沉默不语,岁暖语气更急了:“就算你喜欢追求刺激,但你为什么这样了还要去冒险?有那么不要命吗?”
江暻年迟疑地回:“我不小心……”
“不小心?不小心去找刺激,不小心伤到自己,也是不小心不去处理伤是吗?”她瞪着他,“你为什么这样啊?你一点也不爱惜自己,你根本就没想去处理!”
他回答不了。
甚至庆幸她没有将原因往更刻薄的方向想。或许她这样明亮又剔透,根本想不到有的人会以伤害自己、咀嚼痛苦为乐。
可是过去的七百多个日日夜夜,只有把痛苦留在自己身上,才是他唯一的、微薄的救赎。
江暻年像个闷葫芦一样一声不吭,她的所有质问仿佛泥牛入海。岁暖简直想用力推他一把让他说话,想起他身上交错狰狞的伤口,又深吸一口气忍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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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捡起自己的手机:“收拾一下去医院。”
江暻年站起来,声音微哑:“走吧。”
岁暖忿忿地扭回头,视线往下移,再抬起来瞪着他:“你打算就这么去?之前校医是不是跟你说这个伤口不可以暴露在外面,因为会感染啊?”
“……”
“你平时不是学习很厉害吗,怎么这种倒是转头就忘!”
江暻年站在原地,岁暖在茶几前焦躁地来回走了两圈,看到放在上面的纱布和药膏。
她看了一眼药膏的用量就知道江暻年没怎么用过。
岁暖重重地踩着地毯绕过茶几,在沙发上坐下,又用力地拉住江暻年的手腕往后拽。
他在她身边坐下。
岁暖垂着头睫毛颤动,像捏着把刀一样拿着药膏,抓起他的左手,一边嘟囔:“你真是烦死了江暻年。”
-
在急诊外科处理完伤口再回来,已经是傍晚七点半。
岁暖跟在江暻年身后,一言不发地盯着他按密码锁,推开门。
他进去将灯打开,瘦长的影子投在门槛上,一半在里面,一半落在走廊,岁暖的脚尖前。
岁暖站在门口不动,江暻年换好鞋蠡赝罚看到她抱着双臂,正盯着自己的影子。
最生气的阶段已经过去,从他处理完伤口走出诊室,到回家的路上,岁暖的话都变得很少。
江暻年抿了下唇,掩饰自己的无措:“你还来复习吗?”
岁暖走进来,一声不吭地换鞋。
她穿的拖鞋是江暻年前段时间特地买的,之前岁暖经常很嫌弃鞋柜里的客用拖鞋丑。
粉色的,鞋底很软。
江暻年收回视线,向客厅里走。
他把岁暖前面随手扔在茶几上的试卷整理起来,扫了一眼。等她走过来,抬眼说道:“离会考还有一周左右,你物理最好再集中刷一些力学的计算题,重点是动力学,受力分析、功的计算、动能计算。你今晚先把十年真题里这部分刷一遍吧。分步列式,就算结果算错了也能拿步骤分。”
他把卷子递给岁暖:“不用焦虑,现在看起来通过会考完全没问题。”
岁暖接过去,却不说话。
江暻年顿了顿:“你没什么要问的吗?”
她抿着唇,移开清透的眼睛,像是要去吧台那边写题。
他下意识地去拉她的手腕:“岁暖……”
岁暖转过身,一下把手抽出来,抬起下巴,眸光明亮:“你看,我不说话你也觉得难以忍受。前面我和你说那么多,你却一句都不搭理。”
像一颗火星落进眸中,江暻年像被灼伤一样移开眼。
岁暖扭回头,气冲冲地抬脚要走。
“……对不起。”
她听见身后江暻年低声和她道歉。
“没有诚意,还不情不愿!”岁暖有种一肚子火发不出来的挫败,声音抬高,“你和我道歉有什么用呀?身体是你自己的啊!”
江暻年咬定:“我不小心摔的,其实不疼。”
岁暖:“……”
如果不是知道他小时候的样子,她甚至有点怀疑江暻年的痛觉系统和别人不一样。
像是完全不在乎疼不疼,甚至前面还用受伤的手抱她。
她步步紧逼:“那你肩膀上的伤呢,应该过了很久了吧?我又不是没受过伤,如果你当时有好好养伤,怎么会留下那么深的疤?”
江暻年恍神一瞬。
那年冬天的场景仿佛又浮现在眼前。
他背着她走出校门,大哥的车就停在门口。副驾的秘书下来打开后座的门,示意他将岁暖送上车。
十八岁,广阔世界近在眼前,像是有无限可能,却也最无力。
哪怕痛到钻心刻骨,也只能陪她走这样短的一段路。
抬起眼,那些往事被熟练地压抑在漆黑的瞳孔,江暻年平淡地转移话题:“时间不早了,明天还要上学。”
岁暖顿了顿,继续问:“文伯母知道你受伤的事吗?”
他抿唇:“……不知道。”
“你也不是觉得得到的关心不够——所以为什么?你有什么原因,要这么一次又一次,反反复复地作践你自己?”
“泱泱……”他吸了一口气,叫她的小名。
像是求和,也是阻止她继续问。
可岁暖不依不饶:“江孟极,我们认识这么多年,我有没有和大人告过你的状,和别人讲过你的坏话?没有吧,我明明一直站在你这边,你为什么不能告诉我呀?”
她倔强地瞪着他,他越是不说,她越是非要一个答案。
江暻年看着岁暖泛红的眼睛,喉咙像堵了一团棉花。
她这些